正文 第六章 誰開了第一炮?

1894年7月25日,由坪井航三少將指揮的日本聯合艦隊第一游擊隊的吉野,浪速和秋津洲三艘巡洋艦在仁川附近的豐島近海和北洋水師的巡洋艦濟遠,廣乙以及炮艦操江發生戰鬥,結果是廣乙受傷擱淺,操江被俘,僅濟遠逃脫。同時北洋水師租用的英國商船高升號被浪速號擊沉,船上1200名大清陸軍和14門野炮除被路過的法國軍艦救出一些之外幾乎全部葬身海底,北洋水師大敗。

怎麼會出這種事情?

號稱亞洲最強的北洋水師,怎麼會被人敲了一記悶棍?在這場海戰已經過去一百多年後的今天,再喋喋不休地去指責日本海軍的突然襲擊或者是背信棄義其實於事無補,我們應該尋找的是為什麼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的原因以及為什麼被打了悶棍以後就真的悶了。

被人敲了一記悶棍的事情是時常發生的,美國人後來在珍珠港也被日本人敲了一記悶棍。其實日本人的悶棍都有一個特點:實際上不重,不會置人死命,對方如何反應才是關鍵。

這記悶棍是不是傳說中的無影無蹤拳?回答還是「不是」北洋水師左翼總兵兼鎮遠號管帶林泰曾已經警告過了。

6月29日,林泰曾指揮平遠號前往仁川時在海上遇上了浪速號。

浪速號艦長是東鄉平八郎大佐。東鄉歷經薩英戰爭,戊辰戰爭等諸多海戰,之後又被明治政府派往英國學習海軍軍事。東鄉在英國帶了八年,由於被英國政府拒絕進入海軍學院而轉入商船學校,實習時也是從最下級的水手開始做起。

但英國人也沒有欺負日本人,說是商船學校,實際上畢業生的相當一部分人進入海軍服務的,那兒就是在按照海軍軍官的標準在培養商船船員的。本來大英帝國的商船隊和艦隊就密不可分,皇家海軍存在的目的就只有一個:確保大英帝國商船隊的安全,確保通商道路的暢通。皇家海軍的米字旗在七大洋飄揚的目的就是為了大英帝國的商船隊在七大洋通行無阻。為了確保通商海路,皇家海軍的宗旨就是「見敵即進攻」沒有廢話。

日後東鄉平八郎的出名是從當浪速號艦長開始,可是他這個浪速號艦長來得很僥倖,浪速號差點就沒他東鄉平八郎什麼事,因為東鄉險些被炒了魷魚。

1892年,山本權兵衛在西鄉大臣的支持下進行了他改革日本海軍的第一次行動,整頓海軍組織,讓那些已經不適應形勢了的海軍軍官們下崗。山本讓下面收集了一個包括從中將開始的八名將官,佐官尉官89名的名單,和西鄉去商量。

西鄉有些為難:「這都是從薩英戰爭以來的功臣,光將官就是現有將官的一半了,都是薩摩的同僚老鄉,能下手嗎?」

山本權兵衛回答得非常堅決:「有功勞發給他們勳章就行了,沒有一定要保留官職的道理,至於薩摩的同鄉關係,現在已經被國會攻擊的夠厲害了,這些人裡面有人連蒸汽軍艦都不懂,還是帆船軍艦時代的化石,有這些人在海軍,海軍就不能進步。」

西鄉從道支持了山本權兵衛。

山本大佐桌上放著一把短劍,挨個接見名單上的軍官,向他們宣布下崗決定。不管是「僭上反亂」的怒吼還是苦苦哀求,山本都毫不為之所動,鐵石心腸地完成了日本海軍史上第一次「瘦身行動」但在一個名字上山本猶豫了,找西鄉大臣商量:「這個名字是不是有問題了?」

那是吳鎮守府參謀長東鄉平八郎。

「我知道這個人,沉默寡語,不引人注目,不是海兵畢業的,因為長期在英國,在國內沒有什麼朋友,是不是再給他一次機會?」

東鄉和西鄉都是鍛治屋町的,當然山本也是。西鄉不能出面求情,但此時既然山本開了口:「可以啊,浪速號正好缺艦長,讓東鄉試式看」就這樣在甲午戰爭的前夕,日本海軍不失時機地更新了組織,將一批最善任的軍官放到了適合的位置,再看看十幾年後日俄戰爭時的沙俄艦隊居然還有隻會操作帆船軍艦的軍官,就知道沙俄海軍為什麼會失敗了。

東鄉現在就要將從皇家海軍那兒學來的信條付諸實現了。

可是東鄉從將旗上認出來了林泰曾在艦上。那位在東鄉對北洋水師反覆觀察以後認定的「清國海軍最有能,最棘手的將領」不會那麼好對付,東鄉已經有了預感。

東鄉發出了同時準備禮炮彈和真炮彈的指令,主炮炮栓打開,炮手隱蔽於護盾之後,聽他號令行事,自己在艦橋上舉起望遠鏡觀察平遠的動向。

「到底是林總兵」東鄉發出了一聲讚歎。平遠號甲板上空無一人,林泰曾在艦橋上舉著望遠鏡在觀察浪速號,完全可以推想林泰曾採取了和東鄉一模一樣的做法——都是從英國老師那兒學來的。

東鄉只好打消了先發制人的念頭,下命令鳴禮炮,敬禮。軍艦在海上見了軍銜比自己高的艦隻就要敬禮。北洋水師沒有現代軍銜,但日本人把大清的總兵劃為少將,管帶劃為大佐。這樣林泰曾就是少將,東鄉大佐見了林少將,應該東鄉鳴禮炮敬禮。

軍艦的敬禮是敬禮的一方先把軍艦旗降到半旗位置,在交會過後再升回原來位置,回禮一方也是先降旗後升旗,不過不需要將旗降到敬禮的那麼低。

雙方就這麼劍拔弩張,殺氣騰騰地交換著敬禮。

林泰曾從東鄉的行動上讀出來了形勢緊迫,向李鴻章建議增派魚雷艇,放棄仁川改為固守牙山灣的主張。但被李鴻章丁汝昌否決,反而將在朝鮮半島的北洋水師艦隻悉數撤回旅順基地,據說是準備艦隊總決戰。

清軍在7月16日制定的計畫包括以下六條:

1.駐守小站的衛汝貴部盛字軍6000名由海路赴平壤。

2.駐守旅順的馬玉昆毅字軍6000名自大東溝登陸後由陸路赴平壤。

3.左寶貴部奉軍3500名由陸路赴平壤。

4.豐升阿率盛字練軍1500名由陸路赴平壤。

5.牙山之葉志超及聶世成部共3000名在被敵包圍以前從海路撤往平壤。

6.北洋水師主力首先掩護陸軍的海路輸送,然後支援在朝陸軍,同時守衛渤海灣口。

兩相對比,高低立見。日軍作戰目的十分明確,為了得到朝鮮在一開始就計畫了在中國境內作戰。而清軍的作戰計畫,除了軍隊的調動之外,看不出作戰意圖,要保衛朝鮮的清軍,打從一開始就根本沒有想過要將戰火引向日土。在北洋水師的使用上,除了護航之外,也根本看不出一點「制海權」的概念。

可以說在那場戰爭開始的時候,結果就已經可以判定出來了。

就是這個計畫也執行不下去,牙山守將葉志超稱陸路海路均不安全,拒絕移動,反而要求進一步增援。撤兵路上有危險,增兵路上就安全了?但這種邏輯在李鴻章那兒居然也通過了,這就是一開始增兵的由來。由濟遠,廣乙和威遠護送英國商船愛仁,飛鯨到牙山以後,這次是去迎接最後一艘高升號的,威遠號已經在前一天先行返航威海衛。

其實坪井在7月23日從佐世保基地出發時就已經從樺山資紀軍令部長處接到指令:「25日以後遇見清軍艦隻可發動先制攻擊」而樺山資紀的這個指令不是下可上,是經過伊藤博文首相和陸澳宗光外相許可的,因為日本在7月19日的向清朝政府提出的最後通牒中有「清軍在朝鮮的一切增援活動均視為對日本的威脅」字樣,最後通牒的回答期限是7月24日。

而李鴻章似乎沒有把這句話看成問題,繼續在向朝鮮增兵。增兵當然不是問題,但在隨時可能開戰的情況下只派出了濟遠廣乙和操江這樣的陣勢,不能不讓人得出李鴻章並不真地認為中日在朝鮮會打起來的結論。

而坪井航三這邊呢?首先25日以後他就可以先制攻擊。其次在這片水域看到北洋軍艦也讓他嚇了一跳,因為他知道北洋水師已經撤出了朝鮮海域,而濟遠在此出現說明北洋水師又回來了。在這個緊張關頭,小艦濟遠沒有單獨出現的道理,定遠鎮遠一定在附近,他們這次來的任務是來接回八重洲號的,很可能附近海域的日本軍艦已經被北洋水師打掃乾淨了。

但是李鴻章比坪井航三想像的要善良的多。

豐島海戰雙方的力量對比是這樣的:日方的三艘艦隻:巡洋艦吉野,排水量4,216噸,速度22.5節,25公分和12公分速射炮,1892.10下水巡洋艦浪速,排水量3,709噸,速度18節,26公分和15公分速射炮,1885.3下水巡洋艦秋津洲,排水量3,150噸,速度19節,25公分和12公分速射炮,1892.7下水北洋水師的三艘艦隻:巡洋艦濟遠,排水量2,300噸,速度15節,21公分和15公分炮,1883年下水巡洋艦廣乙,排水量1,000噸,速度17節,12公分炮,1890年下水炮艦操江,排水量950噸,速度9節,1860年下水對比一下就能夠推知這場海戰的結果。

實際上,在海戰開始後不到五分鐘,濟遠號管帶方伯謙就掉頭向西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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