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百七十六章 升帳!

進入永康軍魚嘴行營,這裡的人包括鄭居中在內都是落湯雞,看著都很忠勇。

高方平鐵青著臉道:「鑒於老子的賣相比你們還好,我也是落湯雞,晝夜兼程來到這裡還比你們多了疲憊、以及滿身泥污。所以就不表揚各位了,要表揚也是表揚我自己。」

高方平拉開袖子後,只見白皙柔弱的手臂上有幾個大吸血蟲趴著,又道:「這幾螞蟥孫子就先讓他們囂張一下,不止我有,跟著我晝夜兼程來處理的虎頭營士兵身上更多。」

將軍們還好,至於老爺們看到他手臂上的螞蟥後眼冒金星,發噁心想吐。

然而沒辦法,別說這個時代,就是後世那些徒步者在這種天氣下到處溜達,也會這樣的。

這個時代各種旱螞蟥水螞蟥簡直多如牛毛了,就是這些原因,高方平早就撂挑子,有生之年,不想帶軍出征了。

裝逼完畢,高方平轉身上坐的時候道:「升帳!」

大家一陣頭疼,還等著他來了以後表揚幾句「大家辛苦了」,然而他用滿身泥水和身上的螞蟥裝逼,只表揚他自己?

高方平環視一圈後,仍舊指著手臂上的螞蟥道:「我都這樣了,別人會更難過。它們吸我,我吸別人。玩的是相互傷害,因為我此番出行,是被你們的瞎作為逼出來的!」

一個都不敢說話,全部低著頭。

「永康軍將主。」高方平道。

一個老將軍走出來單腿跪地道:「末將黃雲,參見明府。」

「用一句話說明,為什麼把水引入內江?想清楚,現在我只許你說一句,然後根據這句話我要殺人,或者殺你,或者殺別人。」高方平冷冷道。

黃雲嚇得毛飛,趕緊把和稀泥心態收了起來,真的只有一句話了:「知軍大人負責下令,末將是軍人負責執行,我接到的命令是這樣。」

高方平點了點頭,一敲堂木喝道:「拿下鄭居中。」

「啊?」其餘周圍的官員跳了起來。

黃老將軍也無比頭大,遲疑了起來。

「為何拿我?」鄭居中大為不滿的道:「你真的已經不要王法了嗎?」

鑒於虎頭營的士兵都在橋上充當肉盾,暫時沒人動。

高方平歪戴著帽子拍桌子道:「先給老子拿了再說。」

士兵們見了高方平的造型後,那螞蟥的待遇和大頭兵是一樣的,於是有些熱血沸騰。

老黃目測了一下,在遲疑,老子鐵定被我自己的士兵一起給綁了,於是只得把鄭居中給拿下了。

高方平這才點點頭道:「還好,這裡還是大宋的治下。我險些以為打水災戰役之前,要在這都江堰先打一場內戰呢。」

又道:「鄭居中你腦子裡有螞蟥嗎?為何把水引入內江?」

鄭居中有恃無恐的道:「工部文件就在桌子上,明府可以自行查閱。」

高方平皺著眉頭,拿起了文件看了一遍,還真有宗澤簽字,且是中書門下轉發,有張叔夜的簽字。

內容大抵就是許多地方都有水患了,為了全國利益,建議此番永康軍於都江堰,盡量控制住長江源頭之一的岷江水系,最大程度減輕中下游壓力。

看了幾遍後,把文書放下,高方平背著手度步思考。

宗澤那傢伙會這麼干不意外。首先他不在實地,不知道成都府真實情況。實際上高方平一早的挖水庫,擴充強化版的成都渠,增加吞咽能力,除了是利用水源外,也是在這種時候盡量減輕中下游壓力。然而減輕壓力也有極限不是?

張叔夜和宗澤不在成都,他們不知道極限在哪裡。於是他們站在全國統籌角度上,就有了這個建議。這原本也是高方平的理論,有些問題扯不清楚,遇到了就是前線,前線就會有犧牲,就像當時的宋夏之戰中,高方平默認了河東軍犧牲。

現在的成都,暫時對大宋的利益輸出還不夠,於是張叔夜和宗澤會如同當初的宋夏國戰一樣,默認成都府府進行一定程度的犧牲。這種心思是真有可能出現的。這就是政治,在政客的眼睛裡,手心手背都是大宋,有些地方不能被淹,有些地方可以犧牲。

然後這種建議有些齷蹉,他們當然不敢直接和高方平溝通了。加之永康軍是半軍事化管理,樞密院可以燒開高方平直接和永康軍溝通,於是呢,這個文書之中就出現了張叔夜的簽字。

這個時代又沒有衛星監測,也沒有電視電話會議可以詳細溝通。所以這就是除了有朝廷,也需要有個學富五車的知軍大人在這都江堰處理問題。

鐵青著臉走了片刻,把一些大陽謀想明白之後,高方平又坐了回去道:「所以這就是你鄭居中明知文書有毛病,也要犧牲成都利益的緣故?」

鄭居中冷笑道:「明府明見,既有朝廷指示,為大宋全體的利益計,下官的作為並無明顯錯誤。這麼乾的人我等可不是第一波,當初於宋夏戰場上,東部長城段死去的河東軍怎麼說?」

「不要給我扯歷史問題,歷史就算錯了,也不代表你現在正確。」高方平眯起眼睛道:「提及歷史問題,你難道想否定錦州會議結果、讓整個成都府路的官員一起下水嗎?」

聽這麼一說,整個行營之內全部官員群體站了出來,咒罵鄭居中其心可誅云云。媽的說的跟真的似的。

這些傢伙每個人屁股里都有屎,高方平不追究他們,憑藉的就是錦州會議的基調:不扯歷史,只往後看。

然後跟什麼人學什麼人,這些人近一年以來跟著鄭居中,也就成了這德行。

高方平再道:「鄭居中啊,你其心可誅。你明知道內幕,卻故意要把宗澤和張叔夜都給綁架了,故意曲解他們文書,把朝廷文書列為尚方寶劍,就為了和我對著干?宗澤不在實地不了解情況,做出了錯誤的指示可以理解,然而卻被你個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人列為上訓,借之以駭人聽聞,不朝內江灌水就是不顧大宋利益?宗澤是我的人,過後他的錯誤導致了成都事件,就算我沒被水悶死在成都平原,我大魔王也將因宗澤、被一舉否定對嗎?」

永康軍的官僚們這才色變,想到了這個層面,紛紛臉如菜色。

鄭居中當然就是這個意思,然而如何能承認啊。這也只是他高方平的一面之詞。

高方平眯起眼睛一字一頓的道:「但你忘了一點。」

「哦,請明府指出,下官忘了什麼?」鄭居中不陰不陽的道。

高方平怒掀桌子道:「你忘記了你的領導是我,不是工部!工部那只是個建議,張叔夜簽字只是表達了他的立場,表達了他認可這個建議。但中書門下和樞密院不是你的領導,至少在水漫成都前他們不是你的領導,你對我高方平負責,我對大宋、對皇帝、對民眾負責!」

鄭居中不禁面色大變,這才發現了錯漏之處。略微有點亂了陣腳的樣子道:「我能再看一遍文書嗎?」

「不用了,這裡不止你識字。」高方平不懷好意的看向那群猥瑣的文官道:「你們識字嗎?」

「識的識的,我等其他不會,理解文件的能力無需明府擔心。」這些傢伙紛紛笑的像個番茄一樣。

「這就好,給我好好的讀一下,這封來自工部的文件到底是張叔夜下令,還是工部對永康軍的建議。注意我的用詞,『建議』和『命令』是有區別的。」高方平說完後把文件交給了這群文棍和訴棍。

十比一!

看後,大家聲嘶力竭的支持高方平,這不是正規中書門下文書,儘管有張叔夜簽字,但仍舊只是工部建議。

廢話,工部當然沒有權利給永康軍命令。能指揮永康軍的只有兩個人,高方平以及大宋皇帝!

到此鄭居中臉色死灰,腳一軟就縮在地上,想不到自己做了一輩子文棍,卻陰溝裡翻船,最終栽在這麼簡單的事上。

高方平道:「這就叫終年射鵰,最後被雕拿去了眼睛。鄭居中你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以往的局勢,以往的政治,以『領悟上意』為主,大家把學問和精力用來揣摩上官意圖,就此相反忽略了事實。以往蔡京治下,甚至根本不需要中書門下文書,只要他一個眼色,一個非公開講話,就能讓天下官僚枉顧事實後,去瞎作為,且不會犯罪對嗎?」

「是的你鄭居中其實比誰都懂這些,只是你們這類人習慣了蔡京那一套後,忘記了什麼是對,什麼是錯,於是一時沒轉過彎來。在以往你當然就成功了,譬如以往就算有負責的人追究這事,也會發現是張叔夜的意圖,進而不了了之對吧?於是此番你慣性的認為,你是皇親國戚我不敢動你,同時我知道是張叔夜的意圖後,就會像個孫子一樣的犧牲成都利益,去周全其他地方,做到政治正確對吧?」

鄭居中臉色死灰,因為他的心思和不小心忽略的地方,真被大魔王說出來了。

其餘官員紛紛如履薄冰的等著。

高方平遲疑了少頃後,溫聲道:「那麼但凡這麼想的人你們都錯了。此番就算是皇帝的讓我這麼干,我也會抗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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