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暖意兮兮,吾情誰依 第四百八十六章 浩浩長風起

小雨落在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往東過去,人煙漸少的山麓間,水霧繚繞籠罩的半山腰上,一座破敗的廟宇,燃著火光若隱若現。

飛蛾繞著火堆起舞,滿是泥土灰塵雜物的地上,幾根獸骨帶著肉渣丟棄在地上,五道人的影子或倒映在殘墾上,或拖在地上,往破廟裡面,有更多人的身影擠在一起躲雨睡覺。

外面的雨水嘩嘩的落下。

身形敦實,滿臉橫肉的男子朝火堆里扔了一根木頭,片刻後,望向泥台上面躺著的魁梧身影,「大哥,白天的時候,為什麼不讓俺再打過……走了幾十里路,還是沒想通。」

人面獸雙臂枕著頭合著眼,沒有開口。火堆一邊的女子輕輕折斷一根樹枝,朝那敦實的男人扔了過去,「不長點心……心狠手辣那傢伙上去就被打的跟狗一樣,你呢,一個照面就被別人打出去,還打……小心把命給賠上。」

「扯我幹啥……」一名身上纏著繃帶的男人,躺在地上仰了仰頭,像是動靜大了一點,扯到了傷口,說完話時,疼的咧咧嘴,又靠回地上望著火堆。

「你們以為老子想被打的那麼慘?」心狠手辣撇撇嘴,「娘的,那傢伙太可怕了……我剛上去,對方那速度,快的嚇人,還沒反應過來,刀鞘就頂在胸口,一口氣沒上來就……就下來了。」

喪心病狂撿起地上剛剛扔過來的樹枝,丟過去,彈在對方臉上,「呸……窩囊!連手都沒出,老子心裡咽不下這口,不行……」他擺擺頭,「不行……非殺他全家不可……不行,老子現在就要去,心裡憋的難受。」

「去……你他娘就死了。」泥台上,魁梧身影忽地坐起來。

火焰陡然搖了搖,那邊四道目光看過來,人面獸心坐起,腳踩在倒塌的泥塑上,廟宇里陡然安靜了下來,只有火焰噼啪燃燒的動靜。

「那人武功很高……至少我們五個一起上去也是死的份。」闊口慢慢張開,雄渾的嗓音響起在安靜之中,人面獸心一隻手磕在膝蓋上,望著四人的目光:「一路上,我都在想這樣的人會是誰……」

※※※

「你以為你是誰啊。現在受傷了吧……走的時候還叮囑過你的。」

燈火在堂屋裡輕搖,窈窕的身影剪在紙窗上走動,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取過一些磨好的草藥,倒了稍許的水開始攪拌。

「打打殺殺的……在所難免會受傷。」

小凳上,白寧屈著腿這樣坐的有些難受,「剛剛你說到東廠白寧……他武功有多高啊,但你說天下無敵就有點誇張了,那周師傅算什麼。」隨即,他動了動,想要伸展身子活絡一下。

「坐下!」

女子望過來,細眉皺起,明亮的雙眸卻是眨了眨,白寧頓時又重新乖乖坐了回去,小聲嘀咕:「以前還看不出來挺凶的啊……」

昏黃燈光里,惜福拿著塗抹了治療外傷葯沫的繃帶過來,「剛剛你說什麼?」

白寧搖搖頭:「沒什麼,就說你剛剛把那東廠提督誇大了。」

身影蹲下,慢慢揭開撕開一道口子的衣袖,邊將繃帶纏上去,一邊嘴角含笑:「這到也不是誇大的……我爹就是打不過對方,我給你講,我爹是很厲害,可那東廠白寧更厲害啊,一山還有一山高的道理,你懂吧。」

「懂……」白寧笑了一下,「所以到頭來,其實你在誇自己是最高的那座山啊,不然傳聞里,你可是傷了對方呢。」

「那當然!」惜福眨巴眨巴眼睛,明眸齒白的得意笑起來,「所以我才是天下無敵呢……以後行走江湖,本姑娘罩你。」

說完,小手在對方手臂上拍了拍,「傷口處理好了,不過你一個大男人,皮膚好白啊。」

白寧正微笑著,聽到她一本正經的看著自己包紮露在外面的手臂說出這句話,那表情頓時把他逗樂了,差點從凳子上摔下來,便點點頭:「因為我常年都在屋子裡啊,家境殷實,又是讀書人,只不過後來妻子失散了,才出來尋找的。」

「那你怎麼會武功?」

「家傳的……很奇怪嗎?」

惜福歪著頭搖了兩下,辮子搖晃間,望著對方,聲音脆脆:「那現在有你妻子消息了嗎?」

「暫時還沒有吧……不過這年月兵荒馬亂的,我也不知道她是否安好。」白寧臉不紅的隨口胡咧一句。

目光不自覺的降下,與望過來的女子目光對上,一瞬間倆人靜靜的看著對方。隔間只聽到不算很豐盛的宴席已經進入尾聲,偶爾還有幾聲划拳的呼喊傳過來。

「……今天惜福很高興的。」

女子移開視線,小臉爬上一抹紅色,神態有些扭捏,「爹也回來了,雖然他冤屈還沒洗清,不過能看到他安然無恙,心裡就很高興,所以……謝謝你。」

屋外,此時響起腳步聲過來,剛要說話的白寧張開的唇,又閉上,惜福整個如遭電擊般彈起來,拉開距離。片刻後,周侗有些微醉,帶著夜鷹三人過來。

「最近發生的事……老夫也不知道該說什麼,雖然中間有些對事情有些偏頗,但還是要謝謝你。」

老人態度誠懇,大大方方並不偽飾。

白寧起身抱拳。

「是啊……黃兄武功簡直了得,以一敵多不落下風。」山狗抱著酒罈子嘿嘿直笑的插嘴進來。

「去去,明顯是喝多了。」猞猁推搡一把,說道:「明顯是黃兄是計謀無匹,借力打力,那是把武功上的東西用到了計謀上,這次叫厲害。」

幾人擠在堂屋裡然後聊了起來,不久,白寧提了一個提議:「既然周師傅現在還是有罪之身,再待城裡顯然不合適,不如咱們去其他地方走走,就當是散散心吧。」

周侗坐在椅上,手中酒杯停了停:「老夫這身冤屈,想要洗清……怕是有些難了,也罷,老夫現在也是氣悶的緊,不如隨你們幾個年輕人一起去外面走走也好。」

那邊,女子看看自己爹爹,又看看白寧,抿嘴笑了起來,「好啊,我們去哪裡呢?」

「嗯?」周侗轉過頭,眉頭忽然皺起來:「丫頭……你偷喝酒了?臉怎麼那麼紅。」

「啊……」

惜福一把捂住臉頰,像是做了壞事似得,心虛的搖搖頭:「沒有啊……可能……可能淋了雨,身子有些發燙,等會兒……女兒去洗個熱水澡就沒事了。」

這時,白寧打岔進來。

「不如,我們去河南府吧。」面具後面,語氣平淡,嘴角卻浮起冷笑。

畢竟,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

雨沙沙落在破廟的房頂,雨滴從破漏的瓦片里落進安靜的廟內。

「那人武功之高……紅樓又讓我等五個一起過來,要麼是討好對方賣一個人情,要麼就是畏懼。」

人面獸心走到火堆旁,雨水落在他胸膛上,聲音繼續:「紅樓後面聽說是有東廠撐腰的,咱們五個在江湖上都是有惡名,還不是想要靠著這棵樹乘涼,如今過來,那人身份一定是與東廠有關,否則,這裡面的道道就說不清楚了。」

塊頭大,同樣也很聰明。

……

長風吹過夜晚,在第二天天明時,白寧等人出城了,雨在這天停了下來,颳起了大風,從北方吹了過來。

那邊意想不到的事,正合了白寧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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