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暖意兮兮,吾情誰依 第四百六十六章 勾勒

綠野延綿,夕陽漸漸落下橘紅隱沒在山巔,河南府北方的擂鼓山上,石階山道盤沿山腰,一匹快馬賓士在上面,遠遠近近的,後方還有跟隨的騎士,道路轉彎的盡頭,是一處坐落山巒間的莊子,也是幾人的終點。

半個時辰後,奔騰的馬蹄在寫有高家莊字樣的門匾下方緩緩駐足,一名看上去三十左右的男子翻身下來,有人上前接過馬韁,將馬匹從側面離開。男子將馬鞭扔給護院,徑直跨過了大門朝庭院進去。

「二哥在不在?」

僕人隨著他腳步,弓著身邊走邊應道:「在的,不過……主人他客廳發脾氣,三爺你看要不先到側廳等等?」

「發脾氣?」邁步的男子微微皺眉,視線一直看著前面,輕張了下口,隨後不屑的笑了一下:「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俺二哥?」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僕人隨在身後回答一聲,前面也就到了廳門,他便不進去了。

知道也不告訴你,老子巴不得你們高家三兄弟早晚橫死……垂低的頭,那下人微微動嘴暗罵了一聲,儘管對方聽不到,他心裡大抵也是覺得舒服許多,而背後被罵的那男子與本庄的主人乃是親兄弟,上面還有一個大哥高忠,這下人也是知道的,聽聞是河南府的大官,他家主人排老二,是個富紳,全名高全,在河南府有諸多產業,而剛剛進去的那人便是老三高世,洛陽白馬幫的當家人,後面兩個兄弟大多是都是靠著其大兄發的家。

僕人離開後,走上石階的身影進了大廳,噼啪一聲,精美的瓷瓶碎在地上,碎片濺到了他腳邊,高世隨手拿過瓜果坐到發著脾氣的男子對面,翹起腿,水果在手裡上下拋動。

「喲……那花瓶不是你最喜歡的嗎,怎麼說砸就砸了……他們說你有錢,但有錢也不能這麼個用法,二哥,要不,接濟點給小弟如何?」

那邊,頗有富態的中年男人斜眼瞟了眼對方,冷哼一聲背著手坐回到椅子上,揮了揮手,示意讓丫鬟給自家弟弟看茶。

揮手之中,丫鬟端著早就準備好的茶水上來,高世將水果放下,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噴在侍女的裙擺上,方才看向那邊:「我說二哥……別一副老子欠你錢的表情,欠你的錢又不是不還你,快說,這次把我急忙的叫過來幹嘛。」

女子漲紅著臉,眼眶微紅的快步離開時,上座的身影也當沒看到那一幕,捏著手裡的茶盞,眼睛一直盯著微微發黑的外面。

「……我侄兒死了。」

高世偏偏頭:「……沖平縣王家的那個小子?怎麼死的。」

「你那什麼神色……」高全一巴掌拍在桌面,瞪著他:「……那也是你侄兒!!」這邊,高世翻翻白眼,依舊滿不在乎的模樣。

首位上,高全起身嘆口氣:「我那義姐來信說是無緣無故死的,但她不信,因為王洛這孩子身體好的很,也會使一些槍棒的,當晚還好好,第二天一早就離奇死在塌上,郎中說是一口氣沒緩過來。」

他望向自己的弟弟:「換做是你,你信嗎?」

「不信。」高世搖搖頭。

天色已黑盡,一盞盞大紅燈籠在僕人手裡掛了起來,大廳里的火燭也被點亮,燈罩放上去,高全拖著地上的影子走當大廳的中央。

「……我那義姐在信里也說了,她懷疑是剛來的那對父女搞的鬼,之前王洛看上了對方的女兒,打算想娶過門,也和她提過……」

「那對父女……沖平縣的周侗父女?」高世摩挲著下巴的短須,「他們我倒是知道一點……那周侗武功很是厲害,曾經是京城裡御拳館的首席,聽說他父女二人刺殺過東廠提督,名聲就傳開了,二哥……你想動他們,怕是有點難。」

廳里的燈火晃了晃,站立的身影微微搖動在地上,隨後一道聲音在他口中大聲呼出:「難——難也要做,難道真讓我侄兒白白死了?二哥不管,這件事就給你辦了,辦好了,以前欠的錢都不用還了,外帶再送你一筆,我知道你現在幫里正緊張。」

幾乎是沒有坐相的男子堆起笑容,拳頭啪的砸在掌心,「嘿嘿……哥哥倒是眼睛毒,那行……就算周侗再厲害,終歸是個老頭子,弟弟想想辦法,明的不行,咱就來陰的,反正那老傢伙也不知道得罪了誰。」

「好,有你這句話就好。」高全走到桌邊拿起已涼的茶喝了一口,已有許多皺紋的臉上微微抖動,腦海中已經在幻想了那父女二人被押到自己面前的場景,就像當初他兄弟才發家時,對付對頭時的場面。

多久了啊……沒有這種盪盡恩仇的感覺了,身影立在那裡就像一生無敵的孤傲寂寞感覺,那邊的弟弟就是為他辦事的得力幹將,而他就是運籌帷幄的那人。

片刻,高世忽然低聲問道:「……二哥,那侄兒是不是你的私生子……和你那義姐的……」

「滾出去——」

高全就像被踩了尾巴,猛的轉身朝弟弟吼了一聲,這陡然的厲喝嚇了高世一跳,連忙起身舉步正要離開。

身後,聲音壓低的對他道:「這件事……別對外說,尤其是大哥那邊,你知道的,他原先喜歡過……」

「……」

站立門口的身影攤攤手,「……這破事,我才懶得說,你就準備好錢吧,對了,那女的如果抓到了怎麼處置?」

「交給我……做成人蠟永遠跪在洛兒的靈位前。」

「夠狠,不愧是我哥!」

高世豎起拇指。

※※※

沖平縣。

喧囂的街道附近,橘紅的光從燈籠里射出,將小院的廳門點亮了,青瓦飛檐下,一顆枝繁葉茂的槐樹,兩道身影坐在石凳上閑聊著。

「今日……周師父去赴宴,也不知幾時回來。」

「怎麼,你瞌睡了?」

「差不多……他不回來,咱們就不敢耽擱,還是猞猁有福氣,跟著過去有就有肉的……」

「得了,有次你不是也去了嗎……沒什麼好抱怨的,畢竟咱們看護夫人才是重任,待完成這任務啊……榮華富貴跑不了的。」

「猴年馬月了……」

夜風拂過,寧靜的小院里,夜鷹和山狗低聲說著家常,語氣里大多還是有些寂寥,遠遠的,隔著一條街的方向,隱隱有熱鬧聲傳過來。

沖平的夜市,還是很熱鬧的。

隨後,山狗正要說話,忽然腳下被踢了踢,對面的人向他眨了眨眼。腳步聲自宅子那邊走來,腳步嫻雅安靜,不用去望他們也知道是誰,但還是客氣的起身拱手。

視野那頭,一抹白色長裙的身影端著酒菜過來,女子還未走近,二人齊聲道:「拜見小姐。」

「不用……不用……你們快坐下。」

芙蕖素凈猶帶青澀的臉紅了紅,無論對方這樣稱呼多久,她都覺得不好意思,將手中的木盤放在石桌上,方才開口:「爹爹帶猞猁去赴宴了,芙蕖也知你們平日辛苦,所以給你們燙了一壺酒,煮了一塊熟肉,別嫌棄。」

「不會……」夜鷹連忙接過那壺酒,心裡也是忐忑。

山狗較大大咧咧一些,拍拍胸口道:「小姐儘管回去安穩休息……由我哥倆在,就算周師傅今夜不歸,咱們也能守你天明。」

「嗯!」

女子甜甜的笑著,朝他們福了一禮,「那就麻煩二位大哥了。」隨後,才轉身離開。

石桌前,望了望背影,夜鷹低聲道:「……夫人就算恢複神智,那心也是像蓮花一樣,你還是別抱怨這抱怨那的,守這麼一個好人,也是咱們榮幸了。」

「嗯……」山狗點點頭,又長出了一口氣。

話出口,在倆人間傳遞。下一秒,那邊回走的女子忽然又轉過身,嘴角溢出一抹微笑,指著桌上的酒菜。

「……你們不許剩下,要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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