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金鑾殿上我為尊,命數九千九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危局

溪水無聲的從石頭間流淌而走,新嫩的樹葉在陽光中隨著微風起伏,清掃烽樓上的塵埃,叫馮寶的太監在放下一隻空碗,帶著幾名心腹下樓,大步朝那邊正在裝車的東西過去。

「……那些瘋狗,你們幾個注意一點,千萬可別被咬傷了,不然得了瘋狗病或者染了瘟疫,咱家只好痛下殺手了。」

過去時,有幾名番子大概有些笨拙,便是出聲提醒了一下。四下到處都是被套桿捆住脖子拽上有籠子的馬車,犬聲亂吠,他的聲音便也算不上多引人注目。

「這些狗可寶貴著呢,你們下手輕點,多活下來一隻,就多幾個女真人傷命,咱們這邊數量太少了,比不得其他幾個據點……手腳知點輕重……」

不遠的樹林,鳥兒似乎被驚起,啼鳴一聲,從樹梢飛走。馮寶停下監督,扭過頭看向飛鳥驚走的樹林,樹蔭下,陽光斜射在一人臉上,身影快步過來。

那名番子先是單跪拱拱手,隨後靠前輕聲說了幾句,手指向了某一個方向。

馮寶皺起眉頭,幾步之間來回走著,「……幾個山民……他們想幹什麼……找東西?」

「百戶,會不會上次土牆崩塌,有十多具腐屍被山中野獸拖走,被他們發現了?」身後,有位心腹檔頭,低聲細語的提醒了一句。

「被發現了……」

那位東廠百戶停下腳步看向自己的心腹人,皺起的眉頭舒展開,眼睛一眯:「……世上不可能有不透風的牆,此時節真是青黃交接的時候,到處都缺糧,一定是有人捕了幾隻逃出去的老鼠來吃……得了瘟疫,便是有人尋了過來。」

「……可惜啊,雖然我等是為了殺金狗……可終究這裡的秘密是不能泄露的……外面的人才不會管咱們做的對還是錯……既然那幫山民闖進來,也就只能怪他們命不好。」

語氣緩緩,有些陰森、有些喜悅的聲音,在靜謐的陽光里傳開。

不久,他下了指令。

「圍過去……都殺了。」

※※※

天空的光線在樹葉的掩映下慢慢走著,逐步偏西。

周侗坐在一棵樹下歇息,順便看了看天色和周圍地形,旁邊其餘人圍攏一團,躲在樹蔭下竊竊私語,大抵是討論一些話題,縱然有些口渴、飢餓,在沒有弄清楚事情前,沒人敢去喝溪里的水。

「爹……喝點水,這是從村裡出來前裝的,可以喝。」身旁,芙蕖拿出破舊的水袋遞給了老人,聲音很輕,聽的出情緒多少受了牛嬸的死影響到了。

老人拿過水袋小啄了一口,並未多喝,隨後又遞了回去,那邊,女子只是接過,卻沒有喝,或許之前已經喝過了。

「你還在怪爹嗎?那樣的情況,村裡根本沒有可以祛除瘟疫的草藥,就算有……也不一定能救的過來。」周侗嘆了一口氣。

葉子在微風裡掙脫了樹枝,打著旋,落在芙蕖的腳邊,女子怔怔的望著那片還未完全張開的樹葉靜靜的躺在泥里,緊抿的唇好一會兒才慢慢張開,聲音輕吐。

「……沒有怪爹,只是……」

有淚光在眼角閃爍,很快的擦去,聲音有些哽咽:「……只是覺得大家活的好艱難,明明大家什麼都沒有了……餓著肚子都能堅強的挺過來……」

「……可為什麼到頭來,還是要死。」有眼淚淌過,卻沒有哭出。

周侗深吸一口氣,沉默的看著水波粼粼的溪水,那邊,一同出來的村人也都沉默下來,畢竟大家都是從女真人的屠刀下僥倖活回來的,餓著肚子在山裡尋吃的,刮樹皮、嚼草根,山上、村子周圍能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能活下來,都是不易。

「該走了,再走一截,天就要黑了,找不到咱們明天再找。」

沉默中,周侗站起身。

空氣里,突然嗡的一下。有東西從側門的林子里飛出來,老人下意識的出手,一抓。

一支弩箭捏在他手心裡。

「不好!」心裡暗叫的一瞬,草叢、樹木,陰影中人影幢幢的過來,而後,又是幾道破空聲襲來。

嗖嗖——

噗!!

血光濺起。

這邊有人咽喉中箭,直接被射穿了脖子,栽倒在地,鮮血頃刻間流淌了一地,那人便是已死了。

「陳大叔——」

看到之前還說過話的中年漢子,芙蕖悲嗆的喊了一聲,想要過去,卻被周侗一把拉住,「別去送死,跟緊我,立刻離開!」

跟來的幾名村人在箭雨射來的片刻,便是混亂起來,直到有人中箭後,才如夢初醒的跟著那邊那位老人快步後退。

……

樹林里,一隻眸子全是白色的宦官打了一個手勢,手掌在空中握成了拳頭,周圍,身影一個兩個、三個……放下手弩、弓箭,拔出刀刃撲了出去。

「一個不留——」

口罩下,這位東廠宦官開口吩咐,隨後,他也沖了出去,盯上那位徒手抓住箭矢的老人。

溪邊,正在奔逃的四人,陡然看到兩邊鑽出上百人的隊伍,朝著他們殺了過來,提著鋼刀無聲的湧來。

……

明媚的光中,老人眯了一下眼睛,有人的陰影擋住了光線,旋即,便是啪的一聲,隱隱泛著青綠色的掌風蓋過來。

周侗只是一個跨步,將芙蕖護在了身後,平平無奇的拳頭從袖袍中伸出,半空中,躍來的人影微微有些錯愕,但隨後掌心抵到對方拳鋒時,整個人如同炮彈一般朝後倒飛出去,身形划過半空,嘩啦一聲,水花濺起,砸進了溪水裡。

「爹……你有沒有受傷。」

「走!!!!」

聲音交錯,老人不等女子說話,拉著對方,揮手就一拳砸倒一名持刀衝過來的身形,轉身健步跨出,迅速脫離戰團。

身影很快沒在了茂密的樹林里。

溪水邊,身影從水中起來,戰事基本已結束,數名村人已倒在了血泊中,只有一個青年在剛剛廝殺中,陡然變節,向對方投降了。

宮袍下擺滴著水漬,搖搖晃晃走到跪著的青年面前,「告訴咱家……逃走的那兩個人……」

「公公饒命……小人本不是山民,只是迫不得已才落到此間。」不等馮寶說完,那人立即連聲求饒:「只是時運不濟碰到女真屠城……公公還請繞了小的性命,當牛做馬,穆陽也會報答公公的大恩大德。」

馮寶將宮帽摘下來擰乾,水一滴滴的落在名為穆陽的青年頭上,「這麼說你們還有不少人了?」

「回公公的話,是……是的……」青年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地回道。

「如此便好。」

宮帽被扔在一名番子手上,馮寶踩著濕透的步履負著手轉身離開,「帶路吧,年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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