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馬踏江湖夢,炮火連天 第一百四十八章 獨角戲

青蒙蒙的街道,早起的小販已經開始忙碌張羅著,地面忽然震動起來,抬起視線望向街道的盡頭,晦暗的視野當中,一憧憧黑影踏著隆隆馬蹄聲,沖了過來。不知當中誰喊了一句:「小心——」

幾名攤販趕緊向街邊一撲,數十乃至上百匹緹騎夾裹中間一人直刺刺的衝過街道,轉眼便消失在盡頭。

「……這些是誰啊……」

「他們好像是沖著皇城過去的。」

「……會不會出什麼大事了……」

幾名小販談論著,隨後,一隊隊皂衣番子和廠衛開了過來,徑直朝崇慶門過去。這些攤販這才意識到,剛剛過去的是東廠衙門的人,其中一個頭髮雪白的,是東廠提督。

……

……

「來人下馬。」

皇城腳下值守的禁軍將門把守,大聲呵斥過來的騎士。當先一人,鬼臉鐵面盯過去,瓮聲一喝:「東廠辦案,把城門打開。」

看了眼對方手令,守衛驚駭了下,也不敢阻攔,連忙給城樓上面的值夜將士打招呼,這才將城門內閘打開,隨後,馬隊再次衝進去……皇城內,縱馬飛馳,白寧在馬上對身後一人說:「小乙,你帶二十人去保護師師,順便將沿途禁軍將士收攏起來。」

戴著鐵面的指揮使,連忙道了一聲:「是。」語氣顯然很輕快乾脆,披風一展,分出二十人轉道朝柔心閣過去。

「左右,立刻將安道全找來。」

「是——」

又分出兩名緹騎出去。

延福殿外,駐馬停下,白寧一抖宮袍踩著人凳下馬,上了石階已是看到雨化恬擒著一個人在那裡等候著。被捆綁的人正是王黼,他見到白寧過來,張口就罵:「閹人,你敢抓老夫,等會兒見到陛下,定當參你一本。」

「參我?隨便。」

白寧面無表情的盯著他一眼,「私自將南方方臘造反的事截下來,你膽子很大嘛。」

「你……你們都知道了?」

王黼掙扎兩下,想要起身,卻被按了下去,頹然又不甘的說:「北伐在即,又是千載難逢的機會,若是不把握住,百年再難遇見啊,南方不過一群蟻賊而已,成不了氣候,先讓他們呈一時之氣,待北伐之後再收拾也不遲的。白提督,你是官家身邊的人,你替王黼美言幾句如何。」

「怕是不行。」

白寧冷中帶著猙獰,蹲在對方面前,在他老臉上輕輕拍了拍,「王黼啊,做了這等事就不要怕死,來,你告訴本督,你想怎麼死?」

旋即。

「把他帶上,咱們一起進去見官家。」白寧起身,進了延福宮,身後金九一把將王黼給拽著一路拖行到了大殿中間,側門那裡早已有了小黃門去通知了趙吉,此刻剛好趕過來,不過瞧他模樣,肯定還未睡醒的。

「小寧子……天還未亮……你這是幹什麼?」他打了下哈欠,揉揉眼這才看到五花大綁的王黼,「少宰也來了……嗯?小寧子,少宰犯了何事,需要這樣捆綁。」

「陛下,微臣有失察之罪。」

白寧先行上前一步,跪拜道:「陛下讓微臣監察四方,可江南明教造反一事卻是傳遞不及時,讓奸人掩蓋真相。」

聞言,趙吉這下整個人都驚醒過來,從龍椅上站起,快步走到御階下,急聲道:「方臘造反?此事可是真的?」

「官家何不問問王少宰。」白寧繼續道:「半月前,微臣在南方便已察覺那明教暗中有不軌舉動,便留了指揮使楊志在杭州鎮守以防不測,在微臣返程途中,便聽聞方臘已反的消息,微臣寫了數道奏摺,以及江南各州的軍情加急送往京師,返程路上微臣卻是未見到一兵一卒開往南方,於是便讓東廠番子暗中調查,原來這些奏摺都被王少宰截了下來。」

「王黼——」

趙吉咬牙瞪著他,問道:「小寧子說的可都是真的?你回答朕。」

「是……」

王黼支吾著,汗流浹背。

呯——

一記響亮的耳光,啪的一聲扇在對方老臉上。趙吉指著他,氣的渾身發抖,「好……好的很……你們這幫老傢伙,成天想著北伐,朕家後院都著火了,還北伐!北伐個屁。拉下去……給朕拉下去。」

趙吉扶著額頭,搖了搖。

「這幫老東西……後院著火了都不管,竟然……竟然把這麼重要的事隱瞞不報。」

他扒著白寧的肩膀,看著被拖走的王黼,說道:「小寧子你起來,朕不想再見到你跪著這樣和朕說話,你起來。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人像你這般維護朕了,再也沒人像你這般維護朕的江山。」

白寧揮揮袖袍,讓大殿里的所有人都出去。他將趙吉扶回到龍椅上坐著,這才道:「官家,微臣今日過來,不只是為了王黼這一件事,還有關於赫連如心的。」

「如妃?」

趙吉抬起臉,神情疲憊,問道:「她怎麼了?朕知道她是摩雲教的人,和明教有點瓜葛,但畢竟夫妻一場,朕不想動她,小寧子你也別動她。」

一個皇帝把話說到這份上,可見他心裡其實已經是怎樣的了。白寧忽然想到曾經那個與自己徹夜商談,雄心壯志的小皇帝,如今再次看到眼前的人時,他心裡多少有些感慨。

可有些事必須要做的,赫連如心就像穩居在白寧大本營後方的一根刺,還是一根隨時刺過來的毒刺,不拔掉的話,終究是一個隱患。

現下,他硬起心腸還是說了出來。

「微臣是擔心如妃對陛下不利。」白寧故作欲言又止的神色,「而且……而且……」

「而且什麼?」趙吉急道。

白寧四下看了看無人後,低聲道:「微臣懷疑如妃娘娘還是處子。」

「荒謬——」

皇袍一拂,趙吉氣的站起身在御階上走了幾個來回,「朕與如妃數年的夫妻,行房都不知幾回,怎麼可能還是處子,你這胡話說的也太過天方夜譚。」

白寧躬身道:「請容微臣尋個人來。」說著,朝殿外叫道:「安神醫可來了?」

「御醫安道全已在門外恭候。」小黃門唱了一聲。

「讓他進來!」這句是皇帝趙吉說的。

殿門打開,安道全走了進來,當先拜道:「下臣拜見陛下,見過提督大人。」

「安神醫,你為官家檢查一下後頸和椎骨等處。」

「下臣不敢。」

趙吉卻是主動將外面的皇袍脫去,說道:「朕讓你檢查就檢查,什麼敢不敢的。」

「那下臣便冒犯了。」

安道全推脫不過,只得來到趙吉背後,靠近過去,細細檢查一番,先是倒未有什麼,檢查到後面,不由咦了一聲,失聲道:「官家,您這後頸、背心等處莫名多了許多針眼,雖然孔洞極小和毛孔無疑,但仔細辨別的話,還是能看出端倪。」

「針孔?」趙吉瞳孔一縮,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白寧讓安道全先下去,替趙吉穿好皇袍,他道:「微臣的妻子惜福,官家是知道的,在平梁山時,她便對微臣說老是有人夢裡對她說話,起初微臣並不在意,卻差點釀成遺憾,最後微臣在她後頸發現了這些針孔,也就是說有人趁微臣妻子睡覺時,用這種旁門左道在作怪。」

「是小瓶兒乾的……」

趙吉並不笨,一言就中。

「官家英明,微臣也是懷疑小瓶兒,因為只有她與赫連如心走的近,而就在昨天夜晚,她和另一名武藝高強的黑衣人帶著幾十人殺進東廠,想要竊取機密,用的也是這種針法將海大福給控制住,所以……」

白寧言語遲疑了一下,看到對方額頭青筋鼓鼓,適時的住嘴了。

趙吉閉著眼,擺了下手示意他別說下去了,另一隻手握成了拳頭壓在龍案上,顫抖著,聲音壓的極低,嘶啞深沉,「這幾年,也就說……朕其實……其實……都是獨自……獨自一人在唱獨角戲……」

獨角戲?白寧覺得這只是文雅一點的說法罷了。

……

……

「哼哼——」

「……哈哈。」

「……獨角戲……」

趙吉時而呢喃著,時而哼哼笑出聲來,片刻後,睜開眼,眼眶濕紅一片,積攢在眼角的淚水直流而下,目眥盡裂,將龍案上的擺件拂落地上。

「赫連如心——」

他站在那裡,撕心裂肺的咆哮。

……

這時,大殿外,忽然傳來騷動和混亂,以及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邊出事了……」

「有人殺人了……他們衝過來了。」

「……保護陛下!」

喊殺聲,陡然在殿外升起、碰撞,隨後,便是殿門被撞開,幾名侍衛倒飛進來,門外廝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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