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北刀鋒,無根之萍 第九十章 時節的雨

徐徐春風拂過山林樹葉,枝椏搖晃著,鄆城東邊,傳來一股嗆人噁心的氣味。待的今日凌晨便開始打掃戰場,此時節正是萬物萌蘇,萬餘具屍首如不及時處理,時間稍長,便會災禍滋生,到那時山東一地估計會民不聊生。

東緝事廠賜令下達,後方的民夫、以及並未參與追剿的禁軍士卒開始忙碌的挖掘大坑,將一具具敵人或昔日同袍的屍首掩埋下去,如果處理不及時的,便點燃篝火,將屍體丟進去焚燒。

一時,濃煙蓋在上空,陰雲密布。

咚咚——幾通軍鼓敲響,升帳。鼓點不急,聲音如沉雷,傳的很廣,立於山坡上面的監軍行帳內,走出銀髮男人,朝下面的帥帳瞧上一眼,轉身對捆縛的女子,說道:「知道這鼓聲代表什麼嗎?」

「呸!惡賊……你們會有報應。」扈三娘從昨日至今滴水未進,精神萎頓。

令人酸澀的雲霧,一縷陽光穿過,灑在白慕秋身上,他動了一下,俊朗陰柔的側臉,眸子滑動看向過去,嘴角微微勾起,充滿冷漠和嘲諷。他伸手從一名小黃門接過宣紙,豎著放到扈三娘面前,讓她好好的,仔細的看。

那紙上,密密麻麻排列的文字,每看一個字,每一行列,扈三娘眼眶侵濕,豆大的淚珠溢出,嗚咽著,哭了出來。

「上面皆是陣亡的,和被俘虜的。」白慕秋將宣紙一扔,冷冷問道:「你說……誰的報應?」

外面的鼓聲停了。

旋即,他轉身向外走,聲音一字不落的傳來,「當日,你逞強被捉,你哥為了換回你,裡應外合,破了祝家莊,可曾想過報應?前日,我抓了你,便讓你相公王英裡應外合,拿下樑山水寨——這就是報應!」

聲音漸消、遠去。聽到這裡,扈三娘渾身僵住,像是丟了魂魄般喃喃著,看著遠方。

「梁山破了……大家都死了嗎……」

……

禁軍帥帳內。

白慕秋帶著數名番子進去。高俅一身戎裝,連忙越過案幾,拱手道:「監軍大人,快快請坐,如不是監軍大人早先內應安排,打破梁山卻是不知何年馬月了。」

早有番子抬著木椅放在高俅身側,白慕秋便坐上面,「這是本督職責,太尉大人開始吧。」

「升帳——」高俅喧喝一聲。

外面便走進來一人,來人身軀九尺,倒八眉,雙瞳有神,正是濟州戰場降了的盧俊義,此時他卻神色黯然,身旁跟來一個英俊後生,眉目清秀。白慕秋雖說策反很多梁山的人,卻並未見過,不過也猜的出這人是誰。

「大名府盧俊義見過太尉大人、監軍大人。」盧俊義半跪拱手。

高俅也早聞其大名,知道武藝甚是了得,自然有些想收為己用,便說道:「本帥班師回朝之後,保奏你為廬州巡撫使,兼兵馬總管,可願意跟隨?」

此時,盧俊義搖搖頭,道:「罪民已是不願為官,只想回到大名府悠閑過日,安度下半生。」

「不識抬舉……」高俅嘀咕一聲,眼光漸冷。

在原本的軌跡當中,似乎盧俊義便於高俅不對付,便在御酒當中下了水銀,最後掉入水中溺亡。坐在高俅身旁的白慕秋怎能聽不見他話里的意思,隨即出聲打斷,「既然不願為官,那本督送你一份大禮。」

話音剛落,帳門那裡,梁元垂渾身裹著白布,端著一盤東西過來,放在盧俊義面前揭開,卻是當日被官府封存的財產。

盧俊義捧過來,感激道:「謝監軍大人為罪民討回,他日如有差遣,盧俊義竭盡全力幫襯,定不推脫。」

「哈哈,督主說的沒錯,現在就幫了吧。」梁元垂忽然跪下來,對著盧俊義磕了一記響頭,便道:「那日元垂被打敗,心裡便生了拜師之念,所以請了督主做主,希望師父能收下我。」

盧俊義被這一跪給弄懵了,反應過來後卻也推脫不過,隨即收下樑元垂,待要出帳時,白慕秋叫住了他身側那青年,「你可是燕青?」

「罪民便是燕青,不知監軍大人有何吩咐。」那人承認,轉身拜道。

「聽聞你武藝不錯,此役又暗殺『白花蛇』楊春、『沒遮攔』穆弘等人。」白慕秋點了點案桌,聲音清湛,「不如入本督東廠吧,給本督一個蠢牛屬下做個副指揮使如何?」

燕青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盧俊義。

後者點頭,對他說:「小乙,既然監軍大人看的上你,便去吧,將來謀個好前程,也好過蹉跎歲月,白白浪費一身本事。」

「小乙離去……那主人且不是孤苦無依?」燕青雙眼微紅,有些不舍。

盧俊義言語哽咽,拍拍他頭,「且去……且去吧,來日還能相見的。」說完,讓梁元垂領著便出了帥帳而去。

燕青望了望外面,只得拜謝道:「謝監軍大人抬愛,小乙願加入東廠做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此完後,自覺起身,如同僕人站到左側等候。

……

盧俊義一事完,接著便是關勝、呼延灼、徐寧、秦明等一干十來人進來,將原本寬敞的帥帳擠的滿當。

「關將軍乃是關聖之後,可為何那日兵敗就降那梁……」高俅壓著火氣,就要祭出殺威棒。

關勝隨即臉色微變。白慕秋斜眼過去,嘭的一下拍在案几上,再次搶過話頭,「昨日,關將軍為何要殺董平,且不知,那也是除賊一員嗎?」

「哼——」關勝心裡鬆了一口氣,嘴上卻說:「董平那廝殺翁搶女之時,關某就恨不得一刀砍殺他,與他做了梁山五虎,也甚感羞辱。昨日一刀砍了便砍了,若是監軍大人怪罪,關某引頸就戮便是。」

白慕秋冷漠中浮起一絲笑意,「這才是本督心中關聖之後,來日班師回朝,定當稟明陛下眾位將士的忠勇,定當厚賞。」

「謝監軍大人!」關勝等人便拱手拜謝。

待他們出去帥帳,又押進來一人,燕青看過去,神色激動,可看了看周圍便嘆上一口氣,縮到角落裡。

「林沖……可認得本帥?」高俅先前被白慕秋搶奪不少話,心裡難免心火大盛,一見林衝進來站著不跪,冷言譏諷道:「昨日不是要取本太尉性命嗎?怎麼……此時啞巴了?」

林沖眼睛一眨不眨,死死盯著高俅,狠聲:「恨不得取你狗頭,生吃你肉。今日林某唯死而已,想讓林某服軟,怕是妄想。」

「若是高太尉死了又如何?」

陡然間,一句話從白慕秋口裡冰冷的說出,頓時讓帥帳落入冰點。高俅擦著冷汗,說道:「監軍大人真是會開玩笑,要是本太尉死了,怕是林沖這傢伙給人做牛做馬都成。」

「是嗎?」白慕秋看向林沖。

林沖氣的將臉上扭曲,「少拿林某開刷,要是真能殺得高俅,大仇能報,做牛做馬又如何。」

話音一落。

突然,帥帳內,巴嘎一聲,骨頭斷裂響起。

一物拋過,咚的一聲扔到了地上,咕嚕一滾,赫然是高俅的人頭,帥座上,無頭屍沒了支撐,撲在案几上,血灑滿一地。那帳內的酆美、王渙和畢勝滿臉皆驚,呆立當場,酆美嚇得支支吾吾說道:「提督大人……這……這……這是三衙太尉啊……」

「現在不是了。」

白慕秋起身,擦著手,走到林沖面前,冷冷道:「太尉大人英勇殺敵,大破梁山,卻不料審訊梁山大將林沖時,被其突然殺害。眾位又將林沖當場戮死,為太尉報仇。這話——可記好了?」

酆美等人畢竟是禁軍將領,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不敢輕易得罪,當即拱手道:「屬下們記好了。」

染血的手絹,扔到地上。

「林沖既然死了,你就不是了,回去掃掃你妻子的墳,然後來東廠報道。」

聞言,林沖精神再無支撐,陡然跪下來,盯著高俅死不瞑目的人頭,突然失聲痛哭,一個封存在記憶中的名字,澀澀的喊出聲來,「貞娘……貞娘啊……看看啊……高俅死了……貞娘……」

漢子埋頭痛哭,帳外,春雨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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