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小太監與小皇帝 第四十六章 離別

馬蹄踐踏地面……

數十雙腳步濺起雨水……緊接著刀光出鞘……伴隨而來的是十多聲凄厲無比的慘叫,倒地的身影抱著大腿在泥水裡滾動著。

「繞了我們吧。」

「再也不敢了……」

「老子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

……

河岸泥濘的路上,哀嚎蓋過了雨聲傳進了不大的破敗小村裡,有人家的屋子,膽小者悄然打開一條窗縫,偷偷朝外看發生了什麼事。膽大者,不懼死亡的老人則站到了屋檐下,眯著眼睛奮力用那不好的視線眺望遠方。

馬車前。

「你們來的慢了。」白慕秋冷聲道。

剛從馬車裡下來的海大富持著一柄紙傘,急忙拜在水窪中,趕緊道:「奴婢知罪,還請公公責罰。」

白慕秋擺擺手,「起來吧,責罰你做什麼,你已經儘力了,咱家還不至於昏了頭,胡亂咬人。可帶了治療內傷的藥物嗎?」

「帶了帶了。」海大福連忙起身將雨傘撐開,給白慕秋遮雨,邊走邊說:「還給公公帶了一身新袍子,都在馬車裡。」

說著,將白慕秋扶上馬車,從長盒裡將一件嶄新的宮袍抖開,只見中間胸口處,畫出一副魚龍出水紋,邊上點綴著金紅相間的紋花,以及一雙踏雲履,富貴頂,魚龍配飾。白慕秋將其一一穿戴完畢,終於吐出一口濁氣,心裡道:「這會受傷,總算沒有白挨,對小皇帝的投資,終於有了回報。」

想著一把推開車門,那一身威風赫赫站在車輦上,目光陰霾的看著在雨水中打滾的無賴漢們,這時,惜福從人群中擠出來看到高高在上的人,小跑上前,想要爬上馬車。

高斷年舉起離別鉤準備殺人。

「滾!」白慕秋視線下移冷冰冰的喝了一聲。

「山野村婦,公公大駕面前且能靠前,速度滾開。」高斷年指著那瘋跑過來的女子大聲呵斥。

白慕秋盯著他,「咱家說的是你。」

「……」高斷年微微張嘴,有些愕然。

反應過來,連忙身子一側,讓開道路。那瘋女子扒拉著上了馬車,一把擠開旁邊的海大富,來到白慕秋面前,臟髒的臉上滿是喜悅之情,看的出來時發至內心的。

「相公……這身衣服……真好看……」

白慕秋暖暖的微笑一下,隨即冰冷再次爬上表情,目光投向地上那群無賴漢。

相公?!

這兩個字,頓時讓海大福、高斷年、金九三人面面相覷,驚詫的看向那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一時間腦里那根弦像是被崩斷了一樣,無論如何都想不透,眼前這麼一個山野村婦,甚至腦子好像也有點問題的女人居然會叫權勢日隆的白公公為相公。

反正他們三人是震撼到了。

「啟稟公公,這些賊人如何處置。」一名禁軍半跪抱拳道。

白慕秋轉頭看了眼傻女人,惜福則仔細的摩挲宮袍上的花紋,估計心裡在想為什麼那麼好看。察覺身旁男人在看她,抬起頭,仰起臟臉,露出憨憨的笑容,以及缺少的兩顆牙。

隨即,白慕秋指著躺地上一人,「把那長著半截眉毛的人提過來。」

話音剛落,便有兩個禁軍軍卒將那人像拖死狗一樣拖到了馬車前面。青皮抱著被砍了一刀的大腿,見到煥然一新的白慕秋,還不知道事情的真相,那不如真去死好了,當場便嚎哭哀求道:「姑爺啊,俺狗眼看不見人,真不知道你是一尊大佛啊,求你別殺俺,俺真的不敢了。」

「相公……你看……相公……他哭了啊……好像很傷心……他的娘也不見了嗎……」惜福搖著男人的宮袍,想了想,絮絮叨叨的說了一些話,有些沒說清楚,有些倒是說進白慕秋的耳朵里。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

白慕秋站累了,叫海大富將馬車內的軟靠抬出來放在攆上,伸手輕輕拍了下有些局促不安的惜福,讓她一起坐下來,這才說道:「把他牙齒一顆顆拔掉。」

「俺力氣大,讓俺來吧。」金九獰笑著走過去,早有禁軍將青皮身子和腦袋固定住。他走到面前朝那大張的嘴裡吐了一口吐沫,活動了下手指,就伸了進去。

青皮大張著嘴,喉嚨蠕動,模糊說著話,「繞……了……俺……吧……啊!」

最後一個字沒說完,霎時間,慘叫陡然升高,一顆沾著血跡的牙齒被彪悍的男人捏在手裡,猙獰地笑道:「乖乖的忍受住,這才是一顆,你嘴裡還有很多呢,不急,慢慢來。」

一聲聲慘虐的叫喚,不斷響起,一顆顆牙齒也被扔棄地上。幾乎快要痛昏過去的青皮,神智已是不清了,趴在地上,滿嘴鮮血,神情自然是慘不忍睹。

這時,一個駝背埋頭的身影急匆匆在雨里穿行,待跑到村口已經累的如同牛喘。

「惜福啊……小寧……」

他努力抬起頭,就聞到一股血腥鑽進鼻腔,模糊的視線里人影憧憧,看不清誰是誰,然而泥濘路上灑滿一片殷紅,頓時讓他心裡陡然一怕,顫顫巍巍走了過去,第一時間是想在地上尋找親人的身影。

「爺爺……惜福在這裡……」傻女人跳下馬車,跑到老人身旁。

老頭呼出一口氣,他的眼神並不好,四處尋找,「你相公呢?他在哪兒。」

「相公?相公在那裡呀。」惜福指著馬車,又說:「……相公的衣服好好看的……你快看看啊……」

陳老頭順著看過去,見到端坐馬車上,也就是他喊在嘴邊的小寧,忽然有種再也不敢亂叫名字的心悸,那威勢和虎狼般的軍漢,讓他覺得心裡害怕。

這時,一個白胖的人物來到老漢身邊,遞過來一袋東西和一塊漆黑令牌。那袋子里叮噹亂響,一聽便知道那是錢財,而牌子卻不是何意思。

老漢雖然心裡害怕,但終究還是接過了兩件東西,微微嘆了一口氣,「你是天上的大人物,終究是要離開泥潭的。」

白慕秋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不過還是說道:「既已拜過堂,這門親事,咱家便認下了,但如今咱家身患內傷未愈,四周皆是仇敵,帶著惜福終是不妥……」

說到這,忽然他說不下去了,心裡有些發堵。

「相公……要去哪裡?」期期艾艾的傻女子,彷彿在害怕什麼。

「相公也會和……爹娘一樣……出去很久嗎?」

「……惜福等的……」

聽著她磕磕絆絆說了很多,白慕秋一隻手使勁捏著軟靠的皮毛,「相公……會回來的……惜福可以等的。」

傻女人像是鬆了一口氣,眼睛忽然亮了一下,結結巴巴追問:「那……相公多久……回來……」

「等小鴨都長大了的時候,相公就會回來。」

說完,白慕秋再也忍不住,扭頭鑽進了馬車,冷聲囑咐海大福:「讓當地縣衙多照顧他們爺孫倆,順便把地上那幫潑皮帶回相州,閹了!剝皮充草,給咱家掛到城樓上去。」

馬車調轉方向,離去了。

「相公!惜福……會將小鴨喂的很大……你早點回來啊!」

傻傻的女子,喜悅的揮著手,雨幕下就此分別。

※※※

相州城外。

數十人原本是去到陳家村方向的,結果半路瘋狂回逃。

「老子艹青皮他全家的祖宗!啊——」高聲咒罵的光頭大漢,瘋狂的抽打馬鞭,「公明哥哥,俺對不住了,俺立刻回去收拾細軟出去躲躲風頭。」

原本意氣風發想去見識見識的黝黑漢子,同樣不得不狼狽跟著朝相州城亡命奔逃,「賢弟,到底何事驚慌。」

鄧三爺邊跑邊叫罵:「什麼文弱書生,什麼不可多得寶貝,那青皮活膩歪了,也要拖著俺一起去死,不就是一貫錢嘛,俺艹他娘的。這下完蛋了,俺的家業也沒了,惹誰不好,偏偏惹那禁軍都要找的人,我操!知府大人的人頭都他嗎還掛在旗杆上擺著呢。老子要離相州遠遠的!遠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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