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2、對自己這個角色好奇

魚婉聽了他的話,幾乎愣住了,以前從沒有人對她說過這種話。

江日照等待著她說什麼,她卻開始翻自己隨身攜帶著的挎包,說:「你真是個好人,哎呀,你對我真好,你看我也沒帶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什麼好回送給你的。你告訴我你想要我報答你什麼?」江日照難過地說:「你先告訴我,我應該如何回應你?」這是我第一次失戀,我不知道需要完成什麼規定動作。

江日照並沒有說出引號外的話,是因為他覺得有什麼東西掉到了他的褲子上,他低下頭看,才發現並沒有什麼東西,只是他褲子上的一個褶皺忽然爆炸了。他冷靜下來,在腦袋裡回放了一下從昨天到前一刻發生的事情,自己有點嚇倒了。感覺就像長跑考試,自己一口氣衝出了四百米,但是此時的第一反應不是自豪,不是鬆了一口氣,而是腿軟和心涼。

江日照也感到自己跑得太快了——以一個他不熟悉的角色。什麼角色?一個糟糕的文學作品中的糟糕角色,一個正義的、戀愛中的、受了傷害卻百折不撓的男人,企圖將自己的愛人從老鴇的手中搶過來。「從昨天到今天,我都是在演戲吧。」江日照想。自己輕易地陶醉地滑入這個可笑人物皮膚之下,並旁若無人地順著這個糟糕的文學作品跑了這麼長一段路,演了這麼長一段時間的戲。

如果要說有什麼東西支撐著江日照,那就是好奇。如果要說他好奇有一個對象的話,那也不是對魚婉的好奇,而是對自己這個角色的好奇:是和戀人攜手邁入艷陽的英雄,還是被傷害的斷腸人,結局是絕望死心還是更振奮迷戀。

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心裡明白了很多:我的任務還是當天才,這個遊戲已經結束了。我還是我,我還是我。江日照向魚婉道歉:

「對不起,你受驚了。我都不像我了。」說完後,他心情變得靜謐和甜美。

魚婉鬆了一口氣地擺擺手:「還好還好。受驚還談不上。但我總算知道被人迷戀也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江日照有些不好意思,小聲抗議道:「我都說了剛才那不是我……」魚婉不懂他的窘,還繼續說:「這樣被人迷戀著,簡直什麼事也幹不成,只能成天端莊地坐著讓人膜拜,真是害人害己了。」

江日照吼道:「你不要說啦!」

魚婉住口了,怯怯地望著江日照。過了好一會兒,清了清嗓子說:「我想到了一個聽來的故事。」然後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我第一次到PUB去的時候,就聽說了她的故事,她已經不能算故事了,是傳說了已經。

「你也許不想聽她的故事,因為她是一個在外面玩的女孩。她當時和我一般大,長得並不是超級漂亮……漂亮當然是真的。奇怪的是每個看到她的男人都會愛上她,這還是有自制力的,大部分人是神魂顛倒。所有男人一看到她就要傾盡所有和她在一起,有一些窮一點的還要借錢。每個男人,每個,毫無例外。每一個和她坐在一起的女孩兒,無論是多麼纖細靈活的,馬上就會顯得像個大木箱子一樣蠢笨。」

江日照哈哈大笑道:「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人!」

魚婉說:「我起初也不信來著。後來我見著了她,那是我第一次進PUB,她的最後一次。我遠遠地看著她。並不覺得漂亮,但是當她轉過頭看著你的時候,媽呀。那種神情形容不來的。你只是覺得她腦袋裡裝的全都是你,她也惘然的,你也迷迷糊糊的。根本無法招架。」

江日照說:「對了,你還沒有給我講你的故事呢?你到PUB那種場所幹嗎?」魚婉一味地推卻,說:「我是很想講啦,不過你不怕你的那兩個朋友聽到啊?」

「你以為他們剛才一動不動僵直著背在幹嗎?被石化了嗎?他們早就在偷聽了。」

魚婉指指他背後,說:「我覺得不是,至少她不是。」

江日照扭頭,看到夏錦落正在緊張地朝他招手,叫他過來。江日照朝她喊話:「幹嗎?」

夏錦落說:「你過來就知道了。」說完,繼續朝他招手。

江日照起身,朝她走去。夏錦落因為剛才這一連串對江日照行動的控制能力而感到無比甜蜜。江日照卻轉身對魚婉說:「你也一塊兒吧。」「好嘞。」

三人雖是並排站著,但是江日照卻離魚婉近一些。夏錦落鼓起勇氣搭上江日照放在桌子上的手,大拇指搭在他的手腕上,說:「你到我們這兒來。」

江日照說:「我們是在一塊啊。」

夏錦落說:「我們是指我、你和占乃鈔,不是你和魚婉。」

江日照低下眼睛笑了,大家都等著他表態,他卻什麼都沒有說。夏錦落把手拿開,從抽屜里取出自己的黑本子和筆,輕聲說:「我出去一下。」走出房間時,她停住腳步,原地跺兩下腳,然後把頭扭一個微小的角度垂下眼帘低語些什麼,江日照這回聽清楚了,她說的是:「占乃鈔的那個……東西,很感人。」

占乃鈔感激地看著夏錦落,然後把那幾張紙扔到桌子上。江日照趕緊抓住即將滑下桌子的紙,看了起來。魚婉站在江日照身後,頭靠在江日照肩頭,並示意他把紙往自己那邊移動一下。

江日照閱讀著占乃鈔的「犯罪報告」。占乃鈔閱讀著江日照的表情。

他終於讀完了,放下這沓紙,魚婉抓住他拿著紙的手,表示自己還沒有讀完。江日照把紙遞給魚婉,專心看著占乃鈔。

占乃鈔躲避了他的眼神一陣兒,最後終於直視著江日照,艱難地說:「再看一遍吧。」

占乃鈔沒有得到反應,繼續說:「第一次寫,還不是很……」說完就笨拙地搖擺著手,順便做了一個可愛的鬼臉,卻緊張得不知道什麼時候該放下手,停止鬼臉。

江日照從鼻子里嘆了口氣,說:「這他媽的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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