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四十四章 抉擇

祁懷毅啞然,一個厚重的手掌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傳功長老風亦真人:「懷毅師弟,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師叔他們為了人界的安定,捨身成仁,也算是成了正果。」

見祁懷毅的目光依然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己,長嘆了口氣,辰亦說道:「懷毅師弟,你一路跋涉,辛苦了。雲亦師妹,你先安頓懷毅師弟去休息,就安排在……天啟師叔的住所處,我跟師兄弟們商議一下,稍後就到!」

只覺得一股無名火升起,祁懷毅正要發作,曲希賢連忙提醒道:「懷毅孩兒,切莫衝動,相信他們會有個說法的!」

也就在此時,一臉慍色的雲亦真人倒是頗為親近地拉過祁懷毅的手:「懷毅師弟,天啟師叔是我茅山的頂樑柱,他的仇茅山一定要報,你不要心急。」

「那師尊怎麼辦?」祁懷毅倒也沒有甩開手,只是望向殿中央的石棺。

眾人交換了下眼色,頓覺臉色赫然,辰亦連忙點了點頭:「各位師兄弟,天啟師叔靈柩已回茅山,我等先將天啟師叔送入真君堂,餘事容後再商!」

祁懷毅這才暗壓內心的火氣,但是對於眾人如此慢待師尊的遺體,他依舊無法釋懷。之前在殿外,他還能真切感受到眾人對師尊的死表現出來的悲傷,為何現在已經變得如此的淡薄?

真君堂,茅山派歷代祖師的陵寢,同時也是茅山兩大禁地之一,非是重大祭祀日,茅山弟子是不得入內的。

將天啟的遺體安置在早就備好的玉棺之中,通過一些特定的法事,在真君堂的靈位上,已經多了一面天啟的靈牌。祁懷毅含著淚給天啟上了首炷香,這才隨著雲亦真人來到了天啟的住處。

天啟的住處,就在三茅大殿所佇立的峰頂的後面,位於一片紅彤彤的楓樹林之中,是獨立的小木樓,林蔭幽幽,很是安靜。推開木樓的門,一股熟悉的感覺撲面而來,宛若聽到師尊那溫暖的聲音,祁懷毅眼臉微眨,眼淚又情不自禁地滑落下來。

「雲璇,辰璇,你們在這陪陪你懷毅師叔,我先回三茅大殿!」雲亦交代了聲後,也沒有跟祁懷毅說,款款離去。

祁懷毅也沒管站在後面目光複雜的兩人,徑直走了進去。天啟的住處一廳加兩個側室,很簡陋,廳中一張矮長的竹桌,幾個整齊擺放的藤蒲團,木牆上掛著一副漁具,一副道人牧童對和圖。

走近右側的室內,顯然是書房,一方桌,文房四寶一應齊全,側牆還掛著一柄帶著玉鞘的寶劍。而左側則是寢卧了,簡單的竹床上,枕邊疊放著一套乾淨的道袍。

撫摸著帶著塵土的窗欄,祁懷毅有些失神地坐在了竹床上。幻芥珠的曲希賢在這一刻,都不敢打擾祁懷毅,知道他在緬懷天啟,想到天啟,他也忍不住一陣傷感:「老道,如果你還在,你我暢談古今,笑待未來,該是多妙的情景啊……」

「老師,茅山派……讓我很失望!」祁懷毅的聲音讓曲希賢回過神來:「懷毅,這茅山派眾人的反應倒是在我意料之中!」

知道祁懷毅不解,只是頓了頓,曲希賢解釋道:「修真者不是凡人,對於感情本就很淡薄,這些亦字輩的老傢伙,哪個不是修行了數百年,看過多少生死變幻?除非是至親,否則一念情深,轉瞬可消。你是個異數,雖然你修為也達到了元嬰境,但是你對感情,還做不到慧劍絕斬!」

祁懷毅眉頭緊鎖:「那她們也不應該對師尊的仇表現得如此淡漠啊?」曲希賢搖頭道:「不是淡漠,而是無力……我觀她們神情,剛聽到老道的噩耗,這些人都是很悲痛,並不是做作,顯然老道在她們心中還有威望的。但是這種悲痛並不是說感情割捨難,而是不能接受既定事實。」

「我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麼區別?」祁懷毅有些茫然,但是他相信,一直呆在幻芥珠的曲希賢雖然少有說話,但絕對不是在睡覺,而是在不停地觀察著每一個人。

「我當時就猜這些人悲痛的真正原因,不可能是因為茅山派失去了可以依賴的最強者。當你說出步鹿和洪玉兩人的死,她們紛紛如釋重負,我就可以肯定了!」曲希賢應道:「當初老道有跟我提過,茅山派、靈寶派和天師派雖然並稱為符籙派,但是關係並不算很友好,明爭暗鬥不少。」

祁懷毅心中凜然:「老師,你是說她們之所以悲痛是因為擔心師尊一走,沒有人能壓制靈寶派和天師派?」

「顯然是這樣,而靈寶派的步鹿真人,天師派的洪玉天師都死了,她們也就心安了!」曲希賢的語氣也有幾分鄙夷,事實上他能理解作為修真者感情淡薄些,但並不表示他贊成修鍊就要放棄感情。

「她們怎麼能這樣?」祁懷毅忍不住說將出口,就見廳外跟辰璇輕聲交流著什麼的雲璇關切地探頭過來:「師叔,請問有什麼吩咐么?」

看著雲璇那美麗的笑容,祁懷毅的氣忍不住消散了大半,微微搖頭:「沒事,你們無須管我,我想休息一下!」

雲璇顯得很是得體地微微欠身:「那我和辰璇師兄在外面林中候著,師叔有事叫我們一聲就好!」

曲希賢微微皺眉:「懷毅,你今天是怎麼了?平日你不是那麼容易動怒的呀,雖說你現在有元嬰境修為,心魔更難侵入,但你依舊得謹慎!」心中一驚,祁懷毅長吸了口氣說道:「或許是因為希望太大,所以……老師,謝謝你提醒我,既然茅山派不能幫我復仇,那我就依靠自己的能力復仇,這茅山派不待也罷!」

曲希賢聽到前面半段還心中寬慰,可聽到後面一句,頓時不滿了:「懷毅孩兒,你這說的是什麼混賬話?你難道忘了老道臨終的囑託了么?」

往事歷歷在目,祁懷毅毫無猶豫地搖頭道:「師尊對我恩重如山,我如何敢忘?」

曲希賢悶哼了一聲:「我不管你是否記得,我可是清楚記得,老道說,現今道消魔長,道宗的精神應該是排除門戶之見,集結天下有能之士,降妖除魔,維護塵世的安定。你說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祁懷毅心中一驚:「師尊莫不是也知道三大符籙派貌合神離?」曲希賢語氣這才放緩:「還算你有點頭腦,老道活了七八百年,豈能會看不清這些東西。想必步鹿和洪玉兩位道長也是跟他的想法一樣,才會將《靈寶錄》和《天師寶鑒》都交給老道。他們這麼做不就是為了讓你能從中調和,團結三大符籙派,乃至整個修真洞天的力量么?那個時候才有可能抵抗魔界那未盡的陰謀,才有可能真正為老道報仇!」

頓了頓,曲希賢說道:「懷毅,你現在隨著性子,一走了之,也沒有人會攔你,本來你就還沒真正入門,只能算是老道的記名弟子,茅山派也不缺你這麼一個弟子。你是心情暢快了,但那就表示你跟茅山決裂了,老道的苦心不是全白費了么?」

祁懷毅愣然,身子微微顫抖,他猛然發現,如果不是曲希賢提醒,他這麼做豈不是忘恩負義?還何談尊師重道,又有何顏面替師尊報仇?

知道祁懷毅已經聽進去了,曲希賢嘴角微翹:「懷毅,你必須在茅山派待下來,而且要儘快融入茅山派。不但要好好獃著,還要讓大家承認你是天啟的親傳弟子,你是亦字輩最年輕,但是最有潛力的門人。就算以後,你不做掌門,你也要像老道一樣,有著影響門派抉擇的能量,那樣你才可能聯合天師派和靈寶派,乃至影響到整個修真洞天,那個時候才有資本跟魔界叫板!」

此時的曲希賢,絕對有腹黑的潛質,但是毫無疑問,正是有他從旁點醒,祁懷毅才不會走錯路。祁懷毅當下壓下了對茅山派眾人的不滿,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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