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遲來的黎明 第八十四章 爭論

永曆十二年十月,清廷因吳三桂叛亂而暫緩的順治十五年春闈開場,或許是由於新軍展現出了強大的戰鬥力,此番比之順治十二年的春闈和順治十四年的恩科的參與人數都要多上一些。

「朝廷手裡面就三個半省,也要開科取士,他們往哪安插那些新科進士?」

清廷幾經慘敗,但至今還控制著陝西、山西、直隸、山東、河南、南高麗、北高麗以及淮南這七個半省的地盤。而如今南明實力最為雄厚的藩鎮——江浙明軍也有浙江、江西、廣東、湖南、湖北以及大半的福建和南直隸、小半的廣西這不下六個半省的控制區。

相比這兩個巨無霸一般的存在,永曆朝廷手裡只有雲南、貴州、四川以及半個廣西而已,其中還多是軍閥割據、土司遍地且產出極為有限的所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清廷開科取士,已有多年的傳統,從滿漢分科,到現在八旗、漢人以及朝鮮人同科舉試,制度上已經成型,而且以著北朝之姿,士人數量也足以支撐。而江浙明軍那邊,士人數量冠絕天下,雖無科舉,但文官訓練班的體制運行多年,讀書人經過專業培訓和考核之後到各府縣任職,也是一條出路。反倒是永曆朝廷,控制區太小,士人太少,科舉之後更存在無處安插的問題,運行了兩百多年的制度無處使用,卻是最不可能發生的。

「這事情,成不了。朝廷開科取士,參與人數不提,朝中多有非科舉出身的官員,地方上的藩鎮也不可能容忍行政權和財權的丟失。」

「大王,晉王尚在,這恐怕不太好說吧。」

宣教司既是江浙明軍的喉舌機構,也兼顧了童子軍學堂、南京大學堂的管理工作。永曆朝廷開科取士,對士人的號召力肯定要比文官訓練班要大,這是千年以降的傳統,是約定成俗的慣例,周敬亭既然掌控喉舌,自然要在這事情上面多做考量,以便於將損失最小化。

然而,聽了李定國的名字,陳文卻是搖了搖頭,繼而對周敬亭說道:「恰恰正是因為晉王,那些藩鎮才更不會讓朝廷派遣的官員染指地方利權。」

聽到這話,周敬亭登時就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以至於陳文都冒出了他是不是剛才在裝傻充愣的念頭。

孫可望死後,李定國取代了其人的地位成為了永曆朝廷的武將勛貴之首和西營系統明軍的盟主。但是,李定國對西營的掌控力比之孫可望差距甚遠。

從前,各地的官員都是孫可望任命的,秦藩系統更是擁有著以駕前軍作為核心的十幾萬大軍,兵權、財權、行政權、司法權全部都在孫可望的手裡,只要遙遵著永曆,西營的扶明派里,除了被孫可望逼走的李定國以外,也都會遵奉孫可望的號令。

可是現在,各級官員還都是孫可望任命的那批,與李定國自是離心離德。藩鎮之中,四川的老川軍和前闖軍能把劉文秀這麼個大西王子差點兒逼成了貝爾·文秀·劉,自然也不可能會聽命於另一個大西王子的命令。

外部如此,西營內部好不到哪去。為首二人,李定國是親王,劉文秀也是親王,前者是四大王子之一,後者同樣,自不會惟命是從,無非是分庭抗禮而已。

其他西營藩鎮,賀九義、王尚禮和王自奇三人都是孫可望的親信,其人一死,他們便逃出昆明,聽命與否可想而知;馬進忠和馬惟興原本還有反正的機會,結果被陳文擊敗、釋放之後也要擔憂會不會遭到李定國的歧視;甚至就連反正成功了的馮雙禮,其人也是孫可望的親信,李、劉二人之間也是與後者的關係更好。仔細算算,能夠聽命於李定國的,實在是寥寥無幾,除了他從廣西帶來的老部隊以外,最多也就是白文選和那些永曆朝廷的死忠小軍頭罷了。

「不過,在邸報上也是要好好宣傳一下文官訓練班的作用和貢獻,咱們江浙的文官們是以訓練班出身的文官為絕對主體的,要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朝廷就算辦了科舉,咱們也不可能把地方利權讓給那些沒有實務經驗的廢物。」

「下官明白。」

無論是陳文,還是周敬亭,他們都很清楚,永曆朝廷開科取士,不成也就不成了,成了的話,只要江浙明軍的地盤不接收這批官員,他們留在雲貴就只會造成亢官的現象。

說來,永曆朝廷此前也有過這等現象,還是大西軍出滇抗清,孫可望軟禁了永曆之後開始主持政務才消除的這一問題,而這一現象的消失,動員力大幅提高的同時行政費用則大幅度降低,孫可望確實擔得起這善理政務的美譽。

「只是朝廷有著大義名分,就怕那些小軍頭扛不住的。」

「舅哥,去歲我大軍殺入貴州,但孫可望的敗將潰兵卻是一個也沒有帶走,現在朝廷光是西營系統在紙面上就還有十幾萬大軍,而這還沒去計算前闖軍和那些老牌王師的部隊數量。可是我把貴州的軍屯掏空之後,現在朝廷只怕連十萬大軍都養不起了,再加上王尚禮他們劫走了昆明的倉儲,光是財政困難就夠他們受的,就算科舉考過,等他們扯皮完事,咱們也已經北伐結束了。」

處置公務,無論是在公事房,在會議廳,還是在別的什麼地方,只要不是在內宅,陳文是不會如此稱呼,而周敬亭更是哪怕在內宅里也會規規矩矩的稱呼陳文的爵位。

此時此刻,陳文破例如此,周敬亭也是面上一凜。他很清楚,陳文此番與他說的,都是掏心窩子的話,自然也是江浙明軍的意志所在。

「北伐,從溧陽大捷開始,便是我江浙王師最為重要的大事。為此,我已經準備了兩年多將近三年的時間。這段時間,湖廣、福建和廣東納入到江浙的體系之中,大西南的布局也已經完成,新的野戰部隊也正在編練,現在剩下的無非是制服江南的士紳,削弱韃子的實力,僅此而已。」

「對於朝廷,我本可以在貴州時便大軍南下,掃平雲貴,無非是在西南遷延個一兩年的時間。但是,至今為止,死在我的刀下的,不是惡貫滿盈的韃子,就是為虎作倀的漢奸,我並不想動手去殺他們,一個富家翁的身份,或是融入到咱們的體系之中,足矣。」

「正因為如此,我才會如此費盡心思的去布局,現在布局已經初見了成效,多則一年,少則半載,朝廷那邊的財政就會徹底崩潰,而咱們利用這段時間亦可以設法制服江南的士紳,繼而舉兵北伐。未來已經在我們眼前,觸手可及的地方,可越是靠近,就越是要小心翼翼,一個行差踏錯就會前功盡棄。」

「輔仁,我明白,你放心吧。」

改朝換代,其實江浙明軍集團的高層都在期待著這一天的到來,那時候他們便不再是一個藩鎮的下屬,而是開國的名臣。對於周敬亭,其意義更為重要。但是,陳文既不願意去沾那些歷史上的英雄們的血,更不願意讓滿清再多存留在世上幾年,那麼他們也就只能盡心竭力的完成陳文的布局,儘可能的將一切都做到最好。

單獨召見完畢,陳文便與周敬亭一起去參加例會。今天的議題不多,首先是永曆十二年的夏稅徵收完畢。

比之去歲,湖北、湖南兩省新增的幾百萬畝軍租田以及更為廣大的民田、軍功田皆迎來了大豐收,產出的糧食不光可以極大的擴大糧食儲備,更是壓低了廣東以及日趨走向經濟作物化的江浙數省的糧價。

「湖廣熟,天下足,現在湖廣的徹底恢複還遙遙無期,但是各級官府,嚴禁私分田土,有敢違背者,必當嚴肅處置!」

江浙明軍的控制區,按照陳文制定的制度,戰兵各師是野戰部隊,地方駐軍則是維穩部隊,而那些分到軍租田的備補兵們則是預備役,隨時都能補充到軍中,這樣江浙明軍才能擁有足夠的實力去應對各個方面的敵人。

然而,備補兵的數量在此前的幾年裡卻始終要遠低於現役部隊,一旦想到預備役還不如現役多,危機感就始終籠罩在陳文的心頭。

而現在,陳文取消了各地官府分地組織民屯的權利,地方上的流民增多,但是預備役也大幅度增加,不提什麼宋時會從流民里招募士卒的舊事,這些從山林中走出來的無地百姓顯然也更容易被吸納到各地不斷興建的工坊之中,成為更具組織性的產業工人。

在座的都是齊王府的高級官員,雖說像是孫鈺、王江、齊秀峰、顧守禮他們那批最高層的文官都在各地主持政務,但這一批卻也是僅次於他們的那一級官員,其中更有不少軍官出身的行政官員,負責著諸如訓練、衛所、軍屯之類的事務。

如此地位,他們對陳文的施政方向和基本意圖豈會有不明的道理,尤其是到了現在江浙明軍蒸蒸日上,距離再進一步已經不遠的時候,那就更是盡心儘力了。

「今天的第二個議題,昨天剛剛送到的書信,延平郡王攻取大員南部,將那裡的荷蘭人驅逐。到了去年,荷蘭人又在大員北部登陸,並且駐紮了一支不下二十艘大型戰艦的艦隊,堡壘和以荷蘭人、大員北部土民以及黑人奴隸組成的部隊,由於延平郡王的勢力集中在南部地區,未加察覺,借著這段時間也已經形成了規模。」

「這支荷蘭人的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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