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遲來的黎明 第八十二章 掙扎(中)

滿清入關期間,北面的漠北蒙古各部一盤散沙,東面的日本閉關鎖國,南洋的歐洲殖民者不成氣候,而西面的准格爾部、葉爾羌汗國以及和碩特汗國則全部處於不同程度、不同形式的內鬥之中,能夠對漢地形勢造成的影響可謂是微乎其微。

從十四年前的山海關,沿著一條長城,走到了十四年後的今天,吳三桂出了嘉峪關,踏上了舊路,但是方向錯了,結果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現在,吳三桂死了,首級將會由衛拉特蒙古聯盟的使者送往北京,以換取滿清對附庸的漠南、漠北各部的約束,這樣僧格才可以更加專心專力的對付他的那幾個兄弟。

至於那個亂世奸雄,其人在臨死前是在後悔試圖效仿當年那般引漠西蒙古入關而遭到了報應,還是依舊在忌恨約期不至的蜀王劉文秀,旁人就不得而知了。

事實上,被吳三桂忌恨了良久的蜀王劉文秀也很冤枉,他並非不想及時趕到陝西,配合吳三桂迎戰滿清的平叛軍,奈何當年種下的因,今遭結了苦果,卻也只能將其咽下。

四川南部的四川行都司的建昌衛,破敗的官署早已被劉文秀徵用為臨時的蜀王府,此前計畫北上的兩萬戰兵外加三萬輔兵,前者的一部分已經退回到了昆明,後者如今則已經在建昌衛開始了屯田工作,在此間耽誤了大半年的時間,劉文秀雖然還沒有得到了吳三桂慘敗的消息,但卻也實在耗不過四川的那些軍閥了,所幸在此屯田,也節約一些朝廷辛苦積攢下來的糧草。

從去年十月開始,劉文秀便從昆明浩浩蕩蕩的率領著大軍出發,準備經行都司、嘉定州、成都府一路北上,從吳三桂控制的保寧進入陝西,實現西南明軍與新近反正的西北明軍的合流。

大軍啟程,過了武定府就進入到行都司的範圍,起初都還好,一路上無非是砍伐樹木、清理雜草以便於將道路重新開出來。這條路,此前李定國的部將祁三升走過,清理時也比較容易,但是等他們越過建昌衛的衛城,一切就變得截然不同了。

出了建昌衛城,沒走多遠就是一連串的巨石堵住了官道,上面全是人為從山上弄下來的痕迹。輔兵廢了幾天功夫把這些巨石清理開來,再向前倒是一片平坦,但卻也被挖得溝壑縱橫,甚至還很有創意的引了河水,官道上挖掘的小一些的坑也都種上了小樹。

接下來,以前的地圖與當前道路也開始出現這樣那樣的偏差,道路越走越窄,最後居然跑進了深山老林子裡面,廢了好大氣力才知道原來道路已經被人動了手腳,原本的官道被掩飾了痕迹,他們順著新開出來的道路很自然的就走偏了。

其實,走進了老林子還好說,數萬大軍機動,林子里的老虎也都嚇跑了,但是這裡面耽誤的時間,耗費的糧草卻都是劉文秀和永曆朝廷所無法承受的。

隨後的日子裡,老林子的段子是沒了,走著走著就落入陷阱,明明地圖上有橋的地方百分之百是不會有橋的,甚至很多地方一看就是用火藥爆破過的。至於什麼井裡面投放瀉藥,夜裡面出現「野人」襲營,探馬、信使離開了大軍的視線範圍就再也看不見了之類的事情,幾乎每天都在發生。

原本,劉文秀許諾說是在保寧府城裡過春節,按照路途上看倒也不成什麼問題。可是折騰了兩個多月,到了臨近大年三十的時候,劉文秀髮現原來大軍的前鋒才剛剛進入到嘉定州的地界。

軍心不穩,糧草更是大量消耗,即便是想要抵達川北只怕也是不夠的了。眼見於此,劉文秀也只能帶著軍隊會建昌過年,白白消耗了一番糧草。

這些事情都是誰做下的,劉文秀覺得就算是用指甲蓋都能想明白,然而夔東明軍在大西軍得勢的這些年裡沒少受孫可望的排擠,永曆六年劉文秀入川時也兼并了不少四川明軍,夔東眾將要是信得過劉文秀那才叫奇怪了。

況且,去歲文安之報告了陳文支持夔東眾將入川屯田,也立刻就遭到了馬吉翔的彈劾,被迫告老還鄉,現任的川鄂督師毛登壽別說是剛到奉節不久,就說威望也遠遠沒辦法和文安之相比,對夔東眾將的約束能力就更是可笑了。

過年前灰溜溜的撤回建昌,年後劉文秀也沒有再動。大軍所需的糧草全靠雲貴支應,可是雲南倉儲遭到王自奇、王尚禮二將劫掠,積蓄全無。

隨著二王與賀九義在廣西達成同盟,他們這三個孫可望的親信部將也迅速的佔據了廣西的中部和南部,包括南寧、柳州這樣的重鎮皆在他們的控制之中,如果在算是陳文佔據的東部和北部,現在永曆朝廷能夠管得到的就只剩下了西部的那幾個府縣了。

雲南和廣西如此,貴州那邊,陳文用了幾個月的時間搬走了幾十萬軍戶,掏空了孫可望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貴州軍屯體系,再加上李定國的內政能力實在有些讓人捉急,軍戶流失,沒跑的也儘可能的偷懶,產量越來越低,原本孫可望以雲貴兩省支撐二十萬大西軍都綽綽有餘,到了現在還是這兩個省,永曆朝廷的戶部尚書已經表示了就連支應十萬大軍也已然是痴人說夢了。

雲貴的支應能力不足,夔東那邊的支援也是不要去想的了。軍無糧則散,劉文秀既然做不到帶著幾萬大軍靠吃草根樹皮,迎著各種各樣的阻撓抵達陝西,協助吳三桂抗擊清軍,那也只能轉而在川南屯田,以緩解財政上面的巨大壓力。

「殿下,剛剛從湖廣那邊得到的消息,濟王在潼關和渭水兩戰皆敗,大軍盡沒,現在已經不知所蹤了。」

「哎,夔東眾將鼠目寸光,私心自用,孤當年做得也有些太過了。」

劉文秀如此,作為部將的威寧伯高承恩也只得出言勸道:「殿下無需過於自責,都是陳文那廝太過狡詐,收買夔東的那些川軍和闖軍的餘孽,否則殿下率領大軍北上,王師怎會輸給韃子?現在如此,只可憐了濟王殿下的那數萬大軍。」

「不,你錯了。就算沒有齊王,夔東眾將也絕不會任由咱們通過他們的控制區。而且,濟王和他的關寧軍也沒什麼好可憐的,當年就是他們開關放韃子入關,天下才會殘破如斯。可憐的是渭南和西安的百姓,還有那些陝西義軍,他們才是無辜的。」

「哎。」

聽到這話,高承恩也是由衷的嘆了口氣。可是,光嘆氣也解決不了問題,高承恩也只得向劉文秀問道:「殿下,那該如何是好啊?」

「現在想要破局,還是要設法北上,殺回陝西老家。而要殺回去,沒有夔東眾將的支持是絕對沒戲的。文督師已經被馬吉翔那廝革職,真不知道這個牆頭草到底給皇上和晉王灌了什麼迷湯。現在光指望毛督師是沒戲的,想要驅使夔東眾將北上,除非是皇上能夠親臨四川,唯有如此,或許還有一線機會可言。」

……

四川行都司的建昌衛,劉文秀的大軍還在辛苦勞作,為大軍未來的軍事行動提前準備糧草,也在儘可能的緩解永曆朝廷的財政壓力。

川南的農業生產如火如荼的展開,四川的其他地區,大多是的府縣村鎮卻早已如同鬼蜮那般,幾十上百里地都未必能看得見一個活人。

天剛正午,成都的各門緊閉,唯有極少數的士兵還懶洋洋的守在各門的城門樓上,觀望著周遭的情況。想當年那承平歲月,成都商旅往來,各門莫說是關著,就算是開著也難免了被往來的人流而堵塞。奈何如今若是不關上大門,城外的豺狼虎豹便會大搖大擺的進來,城內的明軍也就不得安生了。

此時此刻,正是午休的時分,城裡面拆了房屋,平整出來的軍屯左近,衣衫襤褸的軍戶在樹蔭下,在破屋裡吃著乾糧、喝著稀粥,為下午的勞作而蓄養著體力。

驕陽似火,哪怕是在樹蔭下,軍戶們的汗水也吧嗒吧嗒的往地面上滴著。所幸的是,城內水網縱橫,用水很是方便,便是柴火,也無需樵採,成都巨城,百姓卻流散得十不存一,就算是平整土地時拆下來的木料,支應燒火那是綽綽有餘的了。

作為府城的軍事、行政中心,成都總兵劉耀的總兵府坐落在一座不甚大的院落里。羅倫步入其間,看著院落的內部布置和裝潢,放在他離開四川之前,也就是座普通商賈的家宅,別的不說,光是面積上就無法支應總兵官署的作用。

「城裡就咱們這一萬多的軍戶,每天也就是種種地,打探打探周遭的狀況,實在沒什麼事情。末將想著,此間距離軍屯比較近,監督軍戶,防著他們偷懶也更方便,就將總兵府按在了這裡。」

劉耀面上有些不太好意思,不過羅倫注意到,地上好像還有些沒掃乾淨的雞糞,劉耀穿著半新不舊的官靴踩上去,還刻意的在地上蹭了兩下,臉也紅得更加厲害了。

「劉總兵在如此艱難的條件下依舊在堅守著成都府城,實在是不容易啊,下官回到湖廣,自當向齊王殿下上報,加大對府城王師的援助力度。」

「末將謝羅同知美言。」

去年於武昌城裡的會商,總兵劉耀和副將楊有才都沒有到場,若非是萬縣三譚要引他們為援,以此更好的與那些大順軍出身的夔東明軍分庭抗禮,只怕他們早就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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