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遲來的黎明 第三十九章 心愿

童子軍學堂自永曆七年而始,如今已是第四個年頭了。陳文不打算教出一群去考科舉的腐儒,更沒有能力效仿後世的那般開設大量的課程,四年的時間,對於第一批入學的軍戶子弟,識字讀書、基礎數學以及童子軍的基礎軍事訓練已然傳授完畢,完成了今年年底的考核之後便可以從學堂中畢業。

金華的童子軍學堂建立最早,如今也是招生數量最為巨大的一個府,光是府城就有數片校區,最近宣教司正在計畫在城外建立起一片更大的校區,既是為了確保明後兩年預計的因擴軍而造成的生源持續性井噴,更是應對城內日趨走向寸土寸金的地價。

「丁大哥,有時間嗎?」

「有時間啊,有什麼事嗎,牛兄弟?」

丁俊傑是第一批入學的童子軍,與他說話的石小牛的兄長石大牛正是他父親在世時那一隊的輔兵,只是丁俊傑的父親很早就戰死沙場了,反倒是此前的那個輔兵現在已經有望升遷到南塘營第一局的局總。

正因為這樣的關係存在,二人又是同窗,平日里自然是極好。由於丁俊傑的父親陣亡較早,石大牛得知二人是同窗後便讓他弟弟儘可能的照顧一二。奈何石小牛是家裡的小兒子,本就得寵,不比丁俊傑這般父親早逝,母親守寡,窮人的孩子早當家,自身在學業上更是極為刻苦,平日里反倒是石小牛麻煩丁俊傑的事情要多一些。

「就知道丁大哥不忙,嘿嘿。」

說著話,石小牛笑著將課本攤在了丁俊傑的書桌上,指著那一道上午先生留下的課後習題對丁俊傑說道:「丁大哥,這題實在噁心,又是雞又是兔的,我一個住校生哪有時間回家去給先生數這個啊。」

題目很簡單,只有一句話:「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雞兔同籠,這是中國古代很有名的一道數算題。現在到了石小牛的嘴裡,反倒是成了教數算的先生要他真的去找一群雞兔放在一起去數數,簡直是雞同「兔」講。

此言一出,丁俊傑也是無奈一笑。丁家不過只有他父親陣亡分到的那幾十畝地,托給了衛所,不過是每到收穫領些銀錢,實在比不得石家那般在金華、衢州和江西已經有了幾百畝地的軍功田。

不過他的這個同窗也並非炫富,平日里就是這樣想什麼就說什麼的性子,丁俊傑也只得搖了搖頭,指著題目對其說道:「你看,兔子和雞都在籠子里,兔子和雞的頭都只有一個,可是兔子有四條腿,雞隻有兩條腿。問題的難點就在這裡,但是破解的辦法其實也同樣是在這裡面。」

「就知道丁大哥一定會,趕快給我講講唄。」

「嗯。」

翻出了白板和炭筆,丁俊傑開始就著題目講解道:「現在知道,這個籠子裡面雞兔一共三十五隻,我想,如果假設兔子像雞那般站了起來,沒有趴在籠子里,那麼三十五隻就應該一共有七十條腿,雞的腿和兔子的後腿全部算在其中,多出來二十四條腿,不就都是兔子的前腿嗎?」

看著白板上先後寫上了頭數、腿數以及剛剛得出的兔子的前腿有二十四條,石小牛立刻就反應了過來,一把拍在大腿上,臉上更是寫滿了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麼回事啊,十二隻兔子,二十三隻雞,我怎麼就沒想到還能抬腿呢。」

「那是因為你平常乾的農活太少。」

石小牛在家中受寵,丁俊傑自然是知道的,調侃一句,他便拿布將白板上的碳字擦掉,繼而收了起來。反倒是石小牛對於這個解釋不甚滿意,嘟著嘴連忙強調道:「那是俺娘不讓我乾的,俺娘說我只要讀好書就夠了,別的不用管。」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這是讀書人的做派,陳文在童子軍學堂里就表示過不同意見。

不過,石家如何教育孩子,丁俊傑無心指摘,那畢竟是人家的家事,而且石家一家人對他向來都不錯,每次進城給兒子送東西無一例外的都會給他也捎上一份,這份袍澤之情維繫多年,便是他這個小輩兒也是感動非常。

不同於石小牛要住校,丁俊傑的寡母在城裡守著,他下了課是要回家的。而且雖然有那幾十畝軍功田在,但是寡母無時無刻的不在心心念念著要給他存聘禮,平日里織布、做女紅要忙到很晚,他知道母親不容易,很早就養成了在學堂完成作業,回家幫著幹活的習慣。

教會了石小牛,丁俊傑又拿出了他的作業簿,一如平日里那般寫起了今天的作業。不過此番他卻並沒能消停下來,石小牛的新話題很快就吸引到了他的注意力。

「丁大哥,先生說咱們今年年底就畢業了。你平日里的成績那麼好,南京大學堂應該沒問題吧。」

南京大學堂是要教授更為高深的知識的所在,畢業之後自然就更是不同了。據他們所知,同窗之中不少人都在奔著那裡使勁,不過成績佔有決定性,丁俊傑能夠躋身其中的可能性自然也就更大一些了。

然而,聽到這話,丁俊傑卻搖了搖頭,但也沒有繼續寫作業,而是變得有些默然無語了起來。反倒是石小牛又自顧自的扯了起來。

「丁大哥你要是去了那裡,那咱們兄弟可就得有些年見不著面了。俺娘說讓我去文官訓練班報道,日後天下太平了,文官就又吃香了,而且我大哥快要升作局總了,家裡想著兩條腿走路比較穩妥。」

石小牛自顧自的說著,但卻很快就注意到了丁俊傑的沉默,隨著聲音愈發的低沉下去,他才伸著脖子向丁俊傑試探性地問道:「丁大哥?」

問詢和關切的聲調喚醒了沉默,丁俊傑嘆了口氣,繼而對石小牛說道:「石兄弟,我不打算去南京大學堂那裡。我想從軍,上陣殺韃子,為我爹報仇!」

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明眼人都很清楚,戰爭很可能將會在未來的兩到三年之內基本宣告結束。

這是顯而易見的,要不是江浙明軍北伐滅了滿清,要不就是滿清反撲成功,消滅了江浙明軍,前者需要的時間可想而知,後者若是真的能消滅江浙明軍,那麼西南的永曆朝廷估計也扛不住多久。至於什麼兩敗俱傷,永曆朝廷漁翁得利,可能性實在很小,畢竟現在交鋒的都是重量級選手,永曆朝廷那邊能指望的也只有李定國這麼一個名將罷了,硬實力上實在差距良多。

這一點並不是什麼秘密,軍中的中高級軍官們早有竊竊私語,無論是石大牛,還是與丁家關係密切的安有福,他們很清楚這一點,甚至包括石小牛和丁俊傑在內也都能從這樣的渠道知曉一二。

「丁大哥,現在從軍,只怕是趕不上什麼陣仗了啊。」

軍功授田制的存在,有軍功就有田土賞賜,沒有軍功就只能吃軍餉,軍田也是有年限的,比之南京大學堂出來,最差也有個技術官僚去做,實在差距良多。石小牛知道丁家的事情,他的二哥在世時對他極好,他對於丁俊傑也是能夠感同身受,然而家裡人送他們來上學,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日後能夠光宗耀祖嗎,怎麼說也總要尋個更有前途一些的路子來走啊。

石小牛苦苦相勸,但卻依舊無法動搖丁俊傑的意志。這兩個少年平日里無話不談,但是無論從年級上,還是從心裡成熟度上,丁俊傑都是要大於石小牛的,自是更難相勸。不過石小牛雖然在成績上比不得丁俊傑,但是他卻很清楚,有個人還是能說得動他的這個丁大哥的,而且現在距離畢業,不是還有幾個月的時間嗎。

這個話題無疾而終,下午的課也沒有什麼意外狀況發生,下了課,丁俊傑沒來得及回家就跑到東市街的那家寧波小吃的食鋪。

這家食鋪就是當初倪良許常來,並且還曾帶著劉成來過的那間鋪子。其口味地道,在金華府城裡很有不少回頭客,每天的食客絡繹不絕,以至於鋪子的掌柜的都開始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多佔下幾間鋪面來。

生意興隆,夥計自也是少不了的,丁俊傑在這裡打個短工,每天一結工錢,雖然不多,但是對於貼補家用,讓他母親能夠少做些工也總是好的。

他在這家食鋪打短工已經好久了,掌柜的、老闆娘還有他們的獨生女都是極為熟識。將書包存放好,丁俊傑就端起了一個托盤,上面有兩份浮元子,按著老闆娘的指點,他靈巧的穿梭過了食客的人群,從一張張桌椅的狹窄過道中通過,直接來到了街邊上的一張桌子。

「客官,您的浮元子。」

托盤落桌,丁俊傑飛快的將那兩碗浮元子端到了對臉而坐的那兩個漢子面前,隨即將托盤重新拿起,向二人問道:「剛出鍋的,客官小心燙到,不知道二位客官可還需要什麼?」

「來份黑麻酥吧,這店裡的黑麻酥在金華也算是獨一份了。」

前半句說與丁俊傑,後半句那個漢子則顯然是對同伴說道。而他的那個同伴大抵也是來過,點了點頭,繼而向丁俊傑說道:「來份松仁糕,另外再來兩份松仁糕包好了帶走。」

「客官稍候。」

接了那兩個食客的話,丁俊傑轉身而回。今天的食客數量一點兒也不比平日里少,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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