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遲來的黎明 第七章 打斷

此言一出,不光是順治,就連朱之錫也為之一驚,但是隨著劉成接下來的講述,他們很快就明白了劉成的用意所在。

「以宗教聚攏人心、激勵士氣,如白蓮、聞香等邪教,自是可笑至極。但據臣所知,泰西列國俱崇信上帝,曾多次組織十字軍東征與泰西以東之宗教爭鋒,其條頓、醫院、聖殿三大騎士團更是戰績彪炳。」

可是說到這裡,劉成卻轉而說道:「然則泰西之宗教,其法與中國傳統多有悖逆,實不易傳播。但泰西之機械、武器卻是當世之雄,浙匪以鴛鴦陣起家,其中多有陳逆的神來之筆,可其中如武器、機械卻多有賴泰西之力。假使朝廷能夠獲得泰西列國的支持,無論浙匪、西賊,自可輕鬆蕩平。」

宗教不是關鍵,關鍵是歐洲的機械製造和武器裝備,這才是劉成的核心觀點。當然,還有一點是劉成沒有提及的——現在提出來不合適,而且更重要的是,他現在也不願意提出來。

孤身來投,劉成不僅僅需要皇權的庇護,更需要耶穌會的支持才能成就大事。用大力傳播天主教來換取耶穌會的全力支持,當年永曆借澳門葡萄牙兵也是這道理,而這便是他前往觀象台尋求湯若望支持的原因所在。

順治當然明白劉成所指,他與湯若望的私交很好,對於天主教的了解比劉成只多不少,耶穌會在中國的傳播其對自身教法也進行了一定程度上的改良,為求適應在中國的傳統。於明末也確實是在士大夫階層有過一些進展,數年前,他甚至還接到過南明永曆改信天主教以求獲得泰西支持的報告。

然而,在宗教上面,於滿清絕非是南明那般。滿洲人口稀少,需要連接蒙古,實現北虜和東夷的結合才能擁有正面與漢地相抗衡的可能性,那就勢必需要推崇黃教。恰如康熙所言的那般,「興黃教,柔蒙藏」,滿清自身對黃教的態度,其實並不是信奉,而是利用,他們需要黃教來維繫他們與蒙古和西藏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在漢地推崇儒家來確立正統性是一個道理,所以改信天主教從現階段來說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奈何,順治卻很清楚劉成提及的機械和武器正是滿清現在所急需的,而蒙古的人力資源亦是滿清的基礎所在,這就無形的出現了一個矛盾,畢竟八旗軍不能白天信天主教,晚上信黃教這麼人格分裂吧。

只用了極短的時間,順治就想明白了這裡面的利弊,獲取耶穌會的支持的方法有很多,並不一定要學永曆那樣。

至於宗教信仰對戰鬥力的加持,順治既不想授教皇、紅衣主教之流以柄,對於宗教洗腦的威力也並非有多大的信心。滿清能夠成事,確保核心集團的利益,威懾和拉攏更多人,從而實現了數萬丁的野蠻人部落征服七千萬丁的文明古國的奇蹟。就算是陳文,順治也能從劉成此前的口氣中聽出其人也是對軍功授田制更為推崇。而所謂的夷夏之防,就要差上很多。

細細想來,其實也正常,滿清在此前利用「君臣之義」來對抗「夷夏之防」已經做得很好了,若非出了一個陳文,只要孫、李依舊處於內訌的狀態,將整個中國收入囊也將會只是時間的問題。夷夏之防如果真的有用,那麼為什麼願意為滿清驅馳的士紳、武人比為明軍效力的要更多。說到底,武力的壓倒性優勢才是關鍵,什麼民心、道義,全都是點綴而已。

劉成的這一建議是存在問題的,但這也正是他對滿清還不夠了解的緣故,並不能掩蓋掉其人的才具,尤其是在於劉成對江浙明軍的了解程度在如今的滿清絕對是不二的人選。

「愛卿才具過人,言有中地,只是歸附日短,還不了解我大清滿蒙一體的傳統。總而言之,愛卿慕義來投,才堪大用,朕甚是欣慰,當抬旗漢軍正紅旗,愛卿以為如何?」

「微臣謝主隆恩。」

「還自稱微臣?」

聽到順治笑著有此一問,劉成立刻就反應了過來。

「奴才謝主隆恩。」

這一拜,順治收穫了人才,得到了未來的希望,而劉成則獲得了迅速向上爬的捷徑。只是拜倒的那一刻,劉成的笑意之中,卻總有著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在其中,轉瞬即逝。

「那以愛卿之見,當從何處開始著手呢?」

理論,劉成已經闡述了,但關鍵還是具體的操作。他很清楚,這一點上必須觸及到順治的內心,只有這樣他才算是有了真正的捷徑,而非一個好聽的說法。

「奴才以為,如今之八旗,舊有戰法面對普通賊寇依舊擁有壓倒性的優勢,但是面對浙匪卻已然無法適應了。更何況,各牛錄經過了這幾年的戰事,尤其是今年的前後兩戰,損失良多,牛錄不滿編,戰鬥力更是直線下降,想要提高戰鬥力,就要進行改革,從各牛錄中抽調尚能作戰的士卒,組建新軍。」

此言一出,朱之錫一頭霧水,但順治卻明白了其中的用意所在,心頭湧起的激動之情當即便表現了出來。

「愛卿一語中的,真奇才也。朕以為,還是入漢軍正黃旗方可配得上愛卿的才具。」

上三旗和下五旗之間地位差距甚大,漢軍旗亦是如此,原本順治將劉成抬旗,乃是拉攏之意,畢竟一個孤身來投的漢人能夠一躍成為漢軍下五旗的旗下官也不會受到太多的反對。可是現在看來,這個拉攏的力度顯然是還不夠,遠遠不夠。

劉成觸摸到了順治的內心,從這一刻開始,降臣與夷君終於站在了一起。接下來的幾天,順治與劉成連番會商,後者也順理成章的向順治舉薦了不少沒有能夠得到重用的能臣良將。如胡全才、李本深、劉芳名、鄒卓明、張道澄、郝宗福等前南昌幕府成員紛紛被重新啟用,而像是朱之錫和蔡毓榮這樣已經在職的官員也踏上了升遷的軌道。

就在這在職官員紛紛丁憂、致世、掛印而去的末世氣象中,以劉成和胡全才為首的這一批被後世史家稱之為維新黨的幸進之徒們卻上演起了陞官圖,填補起了各部官員的空缺,著實讓人有些看不太清楚眼下的局面了,就連此前穩坐釣魚台的寧完我對此都是大跌眼鏡。

可是在滿清朝中,漢臣本就是依附於皇權,寧完我如今雖然已經是漢臣之首,但是讓他違逆順治的意思,卻也是不敢,只得向劉成和胡全才伸出了橄欖枝,準備在接下來的改革中在順治面前多拿上幾分。

然而,一切還僅僅是在計畫之中,距離正式開始運作還需要一段準備時間,滿清朝中的變革卻率先被一份加急軍情所打斷。而這份軍情,其實際內容只有一點,那就是一個叫做於七的土豪在山東鋸齒牙山以江浙明軍旗下山東總兵的名義起兵反清,已經攻陷了寧海州城!

……

於七反清起義,歷史上發生過兩次,第一次是清軍入關沒有多久,於七在鋸齒牙山起義,失敗後接受招撫,而第二次則是受到了鄭成功南京之戰的感召,更因為受撫後沒有得到預期的待遇,於是便再度在鋸齒牙山上起兵反清。

鄭成功南京之戰提前了四年,雖然依舊沒能成功,但是南京卻被陳文攻陷了,連續被江浙明軍擊殺了兩個和碩親王,八旗軍的威懾力一落千丈,於是乎於七再度起兵。至於什麼江浙明軍旗下的名義,卻是拉來的虎皮,陳文對此一無所知。不過效果還不錯,江浙明軍的旗號一出,瞬間就是萬人響應,就連寧海州城也幾乎是不戰而下。乍看去,起義失敗後突圍出家做和尚的命運距離於七已經越來越遠了。

山東亂起,山東以南的淮地卻被一分為二。利用兩蹶名王、光復南京的巨大聲勢,江浙明軍出兵不足三萬,卻在短短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就收復了揚州府、廬州府、安慶府與和州、處州這三府兩州之地的全境,以及淮安府和鳳陽府包括府城在內的南部各縣,形成了隔淮河與清軍對峙的局面。

秦嶺淮河是中國的南北分界線,陳文麾下的軍隊不少,但是分駐各地,需要面對的潛在對手和其他勢力也同樣不少。兵力分得太散,使得他失去了繼續向北、向西攻城略地的慾望。當然,就算是手裡有兵,現在也沒必要著急北伐,在此之前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否則就算是消滅了滿清,未來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到哪去。

新一批的擴軍已經開始,新的戰兵營以及師一級的編製,新佔領區和接下來的計畫也需要大量的地方駐軍。同時陳文為了更好的控制新近收復的地區,也對原有佔領區的各府縣的駐軍進行了調整。削減了部分穩定的府縣的駐軍,將多出來的兵力調往新近收復的府縣。

江北作為前線,自然需要大軍坐鎮。揚州府和淮安府的南部,由尹鉞負責,金華師的主力駐紮在淮安府的府城。

這裡原本是滿清漕運總督的駐地,前一任漕運總督在鄭成功南京之戰中跳河自盡了,新的漕運總督,歷史上是蔡士英,結果早在去年就被陳文整死了,接任的屯泰在歷史上的同期是為浙閩總督,現在浙閩總督的轄區就剩下了福建的幾個府,而且交通也早已斷絕了,滿清只得有著劉清泰自己在那維持著。

歷史上屯泰出任浙閩總督期間,曾上疏清廷,要求在沿海實行海禁,「無許片帆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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