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 螳螂捕蟬

缺衣少鞋、無甲無盔的明軍接到了命令,立刻用能找到的一切來武裝自己。

削尖的木矛、結實的棍棒,甚至還有些別出心裁的,在棍棒上綁上了石塊,充當石斧、石錘,不看衣冠的話非得以為是回歸石器時代了。不過對他們而言,手上有了傢伙,就能安心一些,至於好不好用、好不好看什麼的,也沒那個條件挑挑揀揀的了。

有了吃飽飯的希望,這些潰兵很快就被羅蘊章以及僅存的那些軍官組織起來。探馬雖然沒有馬,但是經驗尚在,很快就找到了那個鎮子。大軍齊出,不過沒有本地的鄉民作為地頭蛇的反應自是更快,明軍抵近鎮子時鎮上的士紳富戶們已經組織起了防山賊的鄉勇,嚴陣以待。

「本官是大明兵部尚書翰林院侍講學士張煌言。」

張煌言在鎮外高喊,鎮子里的士紳富戶和族長們遙遙望去,將信將疑,很快就都將目光投諸在為首的那個縉紳的臉上。

「看樣子,應該是真的。」

話一出口,這些士紳富戶和族長們登時色變。今天一早縣裡面就來人,意思就是現在池州府又不姓明了,改回去姓清了,讓各處的士紳富戶和各族的族長們看著,若是碰上明軍殘部,就將他們鎖拿到縣裡面,重重有賞。

十來年前,這楊田鎮姓明,而且還是姓了兩百多年,後來韃子來了,迫不得已改姓了清。前些時日,各處的士紳串聯反正,池州的官吏綠營在兵威和檄文的剛柔相濟之下也決定痛改前非,可是等明軍兵敗南京的消息傳來,登時就又改回來了。

「這該當然如何是好啊!」

從心裡說,衣冠文明的感召存在,他們個人上還是心向大明的。可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他們幫了明軍,就勢必將承受滿清官府和綠營的懲罰。兩難的處境一旦出現,選擇就成了必然。

「要不給點糧食讓他們趕快走吧。」

「只怕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啊。」

「張尚書的人品還是值得信任的,沒聽過四分銀子斬一士卒的事情嗎?」

「那又能如何,你能保證這消息不會走漏出去?」

「……」

張煌言在鎮外喊了好半天,鎮子里卻全無反應,那些鄉勇們更是沒有放下手中的武器。遲疑是一種態度,時間越是推移,張煌言就越是感到冰冷,哪怕如今已經入夏,但外界的酷熱卻還是敵不過發自內心的寒冷。

「大司馬,不行衝進去吧,軍無糧則散啊。」

「不行!」張煌言轉過頭向羅蘊章低聲怒喝道:「咱們是王師,不是韃子,也不是賊寇!」

彷彿是在冥冥之中有誰聽到了張煌言的話語,鎮門那邊一眾士紳富戶和各家的族長越眾而出,徑直的走過來相迎。

「還請張尚書恕我等老眼昏花,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商量妥了。

張煌言如是想,但並不以為意,如今的形勢對他們實在不利,這些鄉紳在鄉間有威望不假,但也都有著大批的族人和家眷需要考慮,顧慮多了,難免會猶豫一二,但只要他們還能相迎,就說明他這段時間的苦心沒有白費。

「人之常情。」

明軍並沒有入鎮,甚至就連羅蘊章也沒有進去,不過鎮上還是做了不少的飯菜款待明軍,張煌言以及那十來個充當護衛猛士更是被鄭而重之的請了進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張煌言便向他們提出了襄贊一些軍需的要求。

「張尚書請放心,我等絕不會坐視王師受困於饑寒。」

一個回答,其他的也是在旁附和,張煌言放下了些心便舉杯向眾人敬酒,以表示謝意。不過他也沒有在鎮子里過夜,晚上還是回到了鎮外的簡易營寨里居住。

到了第二天一早,鎮上準備的糧草送到營寨前,張煌言謝過後便帶著這支潰兵離開了鎮子,向南行進,前往如今比較安全的徽州府。

張煌言匆匆而來,匆匆而去。目送張煌言一行離開,眾人對視了一眼,便回到了往日共議的所在。

「人已經派出去了嗎?」

「已經出發了。」

「那就好,追的上追不上就是他們的事了,咱們已經把本分盡了,說什麼也怨不得咱們身上。」

「這事情……」

聽到了這份猶豫,那個為首的縉紳厲聲喝道:「事情已經做下了,難道你還想反悔不成?」

「不,在下絕無此意。」那個鄉紳咽了口唾沫,繼而說道:「只是現如今,延平藩兵敗,可是會稽藩卻勢頭正盛。日後讓那個殺神知道了,咱們怕是落不了好的。」

「呵呵,咱們先管眼下吧,到時候不行就說是被那個外鄉人出賣的,與咱們無關。況且,老夫聽說會稽藩與延平藩、李經略他們不和,才有了這一次延平藩的大舉北上,沒準張尚書死在池州他才高興呢。」

……

明軍人數不少,而且是見過陣仗,受過專門訓練的,戰鬥力自然遠超於那些鄉勇,哪怕武器裝備低劣也無法改變這一結果。

鄉紳們明白這一點,知道不能硬頂,但又害怕被人告發給滿清官府,乾脆做下了這番先款待後舉報的兩面派手段,為的不過是自保而已。他們這些鄉紳與池州府、池州綠營以及池太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更別說同年、同窗之類的關係了,也不怕碰上吃完原告吃被告的。只是張煌言所部就要危險許多了,不過這也不在他們的考慮範疇之內。

趕往青陽縣舉報的使者一路疾行,沒過多久就來到了青陽縣城,並且很快就得到了知縣的接見。

只不過,接見是接見了,消息也送到了,但是青陽縣這邊也沒有什麼辦法。池州綠營在昨天一早發現明軍炸營,就追著一支較大規模的潰兵而去,想要撈到張煌言這條大魚。不過那支潰兵卻並非張煌言所在的這一支,而是一路向東北方向的鳳凰山而去,照那架勢是準備往太平府方向逃竄。

時間太短,池州綠營還沒有接到太平府綠營已經解決了駐紮在那裡的明軍的消息,就一門心思的認定了張煌言是打算與那裡的明軍匯合,而後上船逃竄,什麼也不顧的追了過去。這樣一來,池州府就空虛了,青陽知縣得到了消息卻也只能派人去找,但卻並非是想找就能找得到的。

然而,在這個沒有無線電通訊,更沒有衛星定位的時代,倒霉的池州綠營追錯了方向,原本似乎已經被幸運女神拋棄的張應祥卻再度得到了垂青。

「海寇張煌言就在青陽縣,汝領步兵跟上,本帥親提騎兵去追,絕不能讓他們接近徽州。」

兵部尚書翰林院侍講學士,外加上近期收復了數個府,對於這些綠營將領來說張煌言可以說是鄭成功兵敗南京後最大的一條大魚,能不能翻身就全指望他了。

張應祥很幸運,但也很著急,畢竟越往南距離徽州就越近。說來可笑,徽州前不久還是他鎮守之地,現如今卻反倒是儘可能的離得越遠越好。

事實上,在明軍兵鋒之下選擇放棄徽州之時,張應祥就已經不在乎這些了。而現在,他首要的任務還是抓住張煌言,這才是日後清廷問責時的張本。

鐵騎追擊那些步行上路的明軍,哪怕晚了幾日上路,但雙方的速度差實在不小,若非張煌言所部很快就進入到了山區,早就追上了。

入夜時分,張應祥以及他帶著的那些親兵、騎兵在一處山坳里修整。他們是追著車輪印和腳印追來的,只是這山林里實在阻礙視線,更影響行進速度,入夜後不得不停下來修整一番,到了第二日再繼續追趕。

「大帥,發現賊寇了,他們就在往南十來里地的一處山坳里宿營。」

「好!」

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消息了,此地往南,依舊是池州府的地界,距離徽州尚有近百里之遙,那裡的明軍是不可能大舉而來的。想來真可謂上天在幫助他,但是張應祥卻並沒有操切。

「傳令下去,今晚修整,明日一早便出發,爭取在中午時追上賊寇。」

戰而勝之,張應祥抱有絕對的信心,畢竟對手只是些潰兵,而己方卻都是從河南帶來的精銳騎兵。既然如此,那就讓他們多活一晚上,總好過殺得痛快,卻讓張煌言那條大魚趁夜跑了,那可就本末倒置了。

山坳里的明軍舉火宿營,張應祥嚴禁探馬湊近了去瞅個清楚,以防打草驚蛇。忐忐忑忑的一夜過去,天亮時,探馬回來稟告,說是明軍正在拔營,準備啟程出發。這時候自是要儘快追上去的,豈料張應祥剛剛下令出發,後面就有探馬追上來,說是有一路清軍也追了上來。

「該死的,定是那個知縣多嘴,回去定撕了那廝的嘴!」

事關功勞,張應祥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只是稍一思量便陰沉著向那探馬問道:「來了多少人,哪個府的,什麼人帶隊,武備如何?」

一股子殺氣逼來,那探馬咽了口唾沫,連忙回道:「回稟大帥,來人不下三百,俱是騎兵,盔鎧甲胄和武器皆是不差,具體是哪個府還不太清楚,不過為首的那幾個軍官卻是穿著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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