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輪迴(下)

「什麼問題?」

徐家叔侄是田雄的親信,如今田雄已死,田雄大量的部將戰死,還有一個巴成功降了福建明軍,當年被一些人私底下稱之為「田家軍」的提標營也徹底完了。而徐信以副將的身份臨時擔任提督這樣的高級武官,除了朝中實在沒有武將願意來接這個必死的盤子外,也是要安撫提標營的那些碩果僅存的有經驗的軍官、老兵們。

可他們說到底都是從四明湖逃回來的,誰知道會不會早就被陳文策反了,回來等待時機好把杭州賣個好價錢。

如果是浙江其他的府縣也就罷了,杭州是省會,更重要的是有修建滿城的,其中多有旗人聚居,乃是至關重要的所在。蕭啟元原本還只是以防萬一,結果誰知道這事情還真讓他這個瞎貓碰上死耗子了。

「東家,學生派去的人回報,徐磊近日與一商人過從甚密,總是找到隱秘處商量什麼事情,而且每次商議過後都會去找他的叔叔。學生不敢打草驚蛇,就專門找了一個積年的偷兒去打探。那商人與徐磊密會,具體交談的太遠沒聽到,但是那偷兒跟蹤商人回家,卻聽到那商人與另一個寧波口音的漢子提到,徐磊家裡私藏了一房妾室,正是陳文那心腹愛將廣寧侯李瑞鑫的親妹妹!」

幕僚娓娓道來,豈料竟然會是這麼一個結果,著實驚到了蕭啟元。只見他眉頭一皺,立刻問道:「會不會是陳文的離間計?」

話一出口,蕭啟元便立刻否定了這一想法。陳文不可能未卜先知到蕭啟元會對徐家叔侄起疑心,而且這事情也不是陳文一個人構陷,徐磊也切切實實的與陳文的人有交集。況且,陳文歷來行事可以說是從不使什麼陰謀,頂多是些以勢壓人的陽謀,這不符合他的習慣。

「那偷兒還聽見什麼了?」

幕僚下意識的掃視了周遭一樣,繼而再度湊到了蕭啟元的耳畔:「那偷兒告訴學生,說是那商人對那個寧波漢子說,今天早點休息,別去那窯子耍了,明天就要見真章了,碰女人不吉利。」

話音未落,蕭啟元的腦海登時就是一片空白。他萬萬沒有想到,原來拖延才是假象,陳文要的就是他在這幾日的麻痹大意!

「把那兩個細作抓起來,還有,把那偷兒也傳喚過來。」

偷兒就在衙門裡等候,很快就得到了蕭啟元的接見,其人回答毫無破綻,顯然是親見了的,可是待蕭啟元的親信偷偷摸摸的上門拿人,那裡卻早已是人去樓空。

「怎麼回事?!」

「小,小人也不知道啊,小人得到消息就回來報告邵先生……」

「本官不是問你去哪了,是那兩個細作去哪了!」

「老大人,小人實在不知道啊,那商人,不,是那細作甚是機警,小人這兩天一直在盯著他,他每天晚上都會在那裡睡覺的。這事情,邵先生可以為小人作證啊。」

蕭啟元疑惑的看向那幕僚,得到了一個確實如此的答案。

「東家,是不是明日大舉,今天他們特別換了個地方?」

這是有可能的,畢竟如果明天真的有行動,那麼狡兔三窟總是有道理。所幸的是,挫敗感剛剛產生,拿人的親信就又派回了一個親兵回來。

「主子,我們在那宅子里發現了一間密室,密室里有地道,通向臨坊的一棟宅子。那宅子,那宅子正是前提標副將於奮起的故居!」

於奮起已經死了,於奮起一家子在離開杭州的路上遭到了匪人的襲擊,據說是都被殺了,可現在看來,這一家子弄不好都已經死到金華去了,而徐家也正是跟著這條線連下來的。

「東家,現在實不宜輕舉妄動啊。」

「當然不能動!」

現在已經是深夜了,這時候無論干點什麼都有可能會引起變亂,而這對陳文來說怎麼都是一件好事。所幸的是,密謀約定的時間是明天,這一點幸運還是站在了蕭啟元的這裡,只要平平靜靜的等到了明天天亮,將徐家叔侄請來巡撫衙門議事,就可以不費刀兵而彌平變亂了。

等待是痛苦的,尤其是對於此時此刻的蕭啟元而言。只不過,沒過多久,他就不用再繼續煎熬下去了。

……

離開了李家母女居住的小院兒,徐磊回書房緩了口氣,將一件物什揣進了懷中便前往正妻於氏居中的院子。

自從去歲從四明山回來,李家小妹的孩子掉了,徐磊基本上就再沒給過他的正妻好臉色。甚至從發現李家小妹還能懷孕,這份芥蒂就已經存在了——不談欺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的父親只有他這麼一個兒子,而他至今連個閨女都沒有,就連找人入贅都沒戲,這不是讓他們徐家這一支斷子絕孫嗎。

然而,正妻就是正妻,不能因為岳父老泰山沒了,他就把媳婦休了,這太顯涼薄,與他平日里在提標眾將中的表現完全不符。可是到了今時今日,明天即將大舉,有些事情也應該做一個了結了,也正好為接下來討好陳文和李瑞鑫來鋪路。

進了房,於氏早已恭候,盛裝出場,顯然是經過了精心的打扮。只是細看去,卻是消瘦了良多,這段時間想必是也不好過。

徐磊心中冷笑,但也沒說什麼。落座之後,夫婦二人相顧無言,倒是侍女們將精心準備的酒菜依次端了上來,隨即在於氏的眼色之下盡數退了出去。

「夫君,這段時間,妾身仔細想過了,往日實在是愚不可及,虧欠了夫君和李家妹妹甚多……」

屋子沒了侍女,於氏開口便是自責,並沒有出乎徐磊的意料。他的正妻於氏雖然善妒,也驕縱慣了,但是對她的父親、兄弟,尤其是對徐磊這個夫君一向是體貼非常。只是局勢變化到了如今這個地步……

「反正也是最後一餐了。」

心中如是想,徐磊的口中卻是「夫妻一體,有什麼事情說開了就算了。但是,日後須得善待李家母女,也不可再欺瞞夫君,做此背夫之舉。」

「妾身再也不敢了。」

化涕為笑,於氏恭敬的伺候起了徐磊用飯,殷勤的勸著酒,甚至陪著徐磊喝上幾杯。

畢竟是老夫老妻,說開了,氣氛也就不再似剛才那般的冰冷。追憶那些幸福的過往,甚至是兒時的一些趣事,夫妻二人邊吃邊聊,良久之後,這一壺酒就飲盡了,於氏又端上來一壺,為徐磊和她自己斟滿,看著徐磊一口飲盡,而她卻並沒有喝下去。

「娘子為何不喝,可是醉了?」

見徐磊有此一問,於氏理了理鬢角,隨即淺笑道:「夫君若是回答妾身一個問題,妾身就依了夫君,滿飲此杯。」

「那可是要喝兩杯啊。」

「妾身認罰。」

「你問吧。」

得到了徐磊的認可,於氏坐直了身子,正色向徐磊問道:「夫君能告訴妾身,當年在四明山山,李叔父是怎麼被俘的嗎?」

「你說什麼?!」

李榮被俘,這是潛藏在徐磊心中多年的秘密,當初他毫不猶豫的出賣了李榮,以當時的亂象絕少有人看到,但此間被於氏道出,徐磊腹中的酒液登時就化作了汗水,整個人也一下子就站了起來。

然而,剛剛站起身來,徐磊的腹部一陣絞痛,登時便重新坐了下去。椅子被越來越沉重的身體帶倒,整個人也隨之摔倒在地上。

「既然夫君不願回答這個問題,那麼夫君可不可以告訴妾身,妾身的父親到底是怎麼死的,被誰殺的嗎?」

兩行清淚划過白皙的面頰,於氏沒有等徐磊的回答,便繼續問道:「這個夫君不想說,那妾身的母親、兄弟是被誰襲擊的?」

「明軍馬上就要入城了,夫君是打算用懷中的繩索勒死妾身這個罪婦,還是用毒藥毒死妾身這個於家碩果僅存的餘孽?!」說到這裡,於氏已然泣不成聲,整個人坐倒在了地上,彷彿剛剛的質問已經抽空了她全身的氣力。

「誰告訴你的?」

腹中的絞痛愈演愈烈,徐磊咬緊了牙關,費了好大的氣力才擠出了這麼幾個字來。

他的岳父於奮起,去歲從四明湖逃亡,路上遭到了明軍追兵的襲擊,受了傷,後來為防李家母女被於奮起揭發,徐磊乾脆在夜裡了結其人的性命;於奮起死後,過了半年於家才偷偷摸摸的撿了骨頭,準備全家回鄉隱居,因為同樣的原因,徐磊指使他的親信,即前去護送的劉大在半路將這一家人殺害,以絕後患;至於於氏本人,懷中從書房裡拿來的那條準備了良久的繩索,就是答案!

徐磊的回答等同於默認了這一切,於氏險些昏倒在地,可也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替於氏做出了回答。

「她當然不可能知道,但你卻也瞞不了所有人。」

裡屋的柜子打開,一個家丁服色的漢子走了出來。徐磊認識他,這個漢子是永曆六年下半年時賣身投入他府中的家奴,姓余名則成。平日里就在外院打掃,廚房那邊的那些搬搬抗抗的工作也會幹,還算是任勞任怨,可此間居然出現在了這裡,徐磊登時便明白了一切。

豆大的汗珠子不斷的摔落在地上,腹中的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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