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一百二十六章 變數(上)

葬禮舉行,陳文也算是了了一樁心事,接下來的設祠祭奠,也在修建的計畫之中。祖籍、家鄉、戰鬥和殉國的地點,都要設祠祭奠,這是應有之意,就像江浙明軍歷次大戰,忠烈祠已經遍布各處是同樣的道理。

此前的幾個月,寧紹有大軍在側,陳文征戰在外對內也是下達了嚴令,任何干擾行政的行為都將視為同虜。可是即便如此,寧紹兩府的士大夫還是利用各種手段來抵制丈量田畝的命令,哪怕是有黃家、萬家和陸宇鼎這樣的地方名士代為勸說也不能如願。

陸宇鼎是發自內心支持陳文的施政,而黃家兄弟和萬家兄弟,雖說也算是支持者,但動機就不是很純了。

一方面是復起大蘭山的以德報怨,而另一方面,自收復寧紹以來,周敬亭指使呂留良在《浙江邸報》對陳文義救抗清義軍做了連番的報道,更是抬出了張自盛那支江西明軍作為佐證,可謂是大肆宣揚。

尤其是卑鄙無恥的周敬亭更是大肆宣揚江浙明軍在這個時期出兵的不利,以及洪承疇兵進玉山的險狀,言下之意就是江浙明軍乃是冒著極大的風險援救了友軍,更是針對了一些扶起大蘭山的倖存者進行了報道,突出了感恩戴德的主題。

從來都是東林黨拿道德作為借口來打壓別人,方從哲那樣的「邪黨」、魏忠賢那樣的「閹黨」一個個被整治的死去活來。這一次周敬亭這個姦邪小人反手也是這一招,東林余賢們當時就不會玩了。

黃宗羲等人在接到王江出任江西巡撫的消息後,大罵王江矇騙了他們,給陳文做了嫁衣裳,可是到了外人面前卻還是得為江浙明軍的新政搖旗吶喊,否則就真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心口不一,怎是個彆扭了得。

奈何,利益面前,勸說的效果也不怎麼樣。但是等到洪承疇身死,陳文席捲江西的消息傳來,原本還算穩固的寧紹士紳出現了鬆動。再到陳文今番趕回來送王翊最後一程,得到消息後原本還在把丈量田土的調查組往外推的士紳們紛紛登門拜訪,強烈要求儘快為他們測量田畝,以至於那些此前還閑的無事做的調查組登時就進入了加班的狀態。

這事情,說來奇怪,其實倒也正常。現在不丈量,等陳文來了,看到了寧紹的施政無法展開,本地的官員要倒霉,那些士紳更落不了好,到時候弄不好就不是丈量那麼簡單了,同虜的罪名加上,男丁斬首、婦孺進教坊司,家產全得改姓陳!

風光大葬了王翊,陳文在寧紹盤桓了數日才返回金華。與此同時,紹興府隔江相望的省會杭州則剛剛舉行了一場迎接岳樂的儀式。

比之江寧,杭州位於滿清與江浙明軍的前線,南邊的錢塘江和西邊的嚴州府都是明軍所據,此間的滿清文武官員擔驚受怕了太久,甚至已經有些麻木了,對於明軍大舉來攻已經不似當初那般畏懼了——了不得就跑回老家躲起來,跑不了就直接把辮子割了,愛咋咋地吧。

尤其是前提標中營副將於奮起的遺孀在回鄉的路上遭到一支不明身份武裝截殺,就連於奮起派去護衛的親信軍官劉大也是負傷逃回的消息傳開,這種現象就是更是越演越烈了起來。

杭州官場破罐子破摔的情緒,作為巡撫,蕭啟元不是不知道,可他也沒什麼辦法,甚至就連他不再花錢運作換個地方坐官了。至於與明軍勾連,也是不可能的,他是旗人,陳文是不會放過他的。

戰戰兢兢的在杭州的巡撫衙門裡面,繼續干著名為杭州巡撫,是為杭嘉湖兵備道的工作,尤其是達素那個廢物在被陳文擊敗後就直接縮進了滿城,除了求援以外什麼都不會,更是平添了他的壓力。

接下來,洪承疇身死、東南經標全滅、江西陷落、蔡士英被俘、南贛堅城一日被破、尚耿二藩附逆,一連串的消息傳來,整個杭州官場登時就引起了軒然大波,甚至還多有官員偷偷摸摸的將家眷送走的。

好等歹等,總算是把岳樂等來了,蕭啟元在朝中是有門路的,知道岳樂這幾年與喀爾喀蒙古交鋒,逼迫其入貢,已經是現在朝中親貴大王里難得的戰將了。

為此,他組織了一場絲毫不遜於江寧那邊的歡迎儀式,杭州百姓被迫全城出動,跪迎岳樂大軍的抵達。如此一來,面子足了,同時也向滿清朝廷證明了杭州依舊在他的掌控之中,看上去也頗為氣勢。只是看在有心人的眼裡,卻分明是死抓著救命稻草的末世氣象。

歡迎儀式結束,岳樂便馬不停蹄的在臨時的行轅召開會議,與會的卻只有浙江巡撫蕭啟元、那個所部兵馬損失不大的蒙古固山額真以及岳樂帶來的包括劉良佐在內的一眾高官,不見杭州駐防八旗的主將平南將軍章佳·達素的身影。

相比當年為了踏平舟山、徹底覆滅浙江抗清運動而召開的那幾次會議,金礪、劉之源、陳錦、田雄,這些人都不在了,就連參戰的吳汝玠和張傑也都死在了四明山,蕭啟元反倒是成了碩果僅存的最後一個。

「說說吧,對面的明軍到底有多少兵,都在什麼地方,武器甲胄和戰鬥力怎麼樣,本王只想聽實話!」

岳樂是親王,順治的堂兄,與會的除了錢塘水師總兵王璟和暫代了浙江提督的前提標前營副將徐信以外,皆是來自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的旗人武將,見主子面色不善,一個個無不兩股戰戰。

「怎麼,仗打不贏,連話都不敢說嗎?!」

「奴才罪該萬死。」

一眾文武大員嘩啦啦的跪倒了一片,直氣得岳樂抄起了馬鞭子,站起身來一人賞了一鞭子才勉強壓下了這口氣。

「今天本王只想聽實話,言者無罪。」

這是底線,如果再不說話,也就未必再有說話的權利和資格了。眼見於此,蕭啟元與那個蒙古固山額真對視了一眼,只得率先開口,誰讓岳樂先問的是兵力部署,而非戰鬥力呢。

「回主子的話,據細作調查,陳逆所部與杭州左近主要分為兩部分……」

這些年,利用商業貿易和陳文遵循了隆武帝的那個關於「蓄髮是順民、剃髮是難民」的原則,很是對浙東派出了不少的細作。其中有一些死在了明軍的軍情司之手,有的則根本查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剩下的倒也查到了一些,但是卻並不全面,僅僅是對杭州左近的區域了解得要稍微多一些。

「紹興和嚴州?」

「正是如此。而且,奴才派下去的人回報,紹興的瑞安營已經不見了,多出了一個名為驍騎的騎兵營。另外紹興府的地界,明軍在修建營區,似乎是為後續部隊做準備。」

這是個非常有用的情報,岳樂自然能夠理解,當大軍集結,那就意味著開戰時刻即將到來,那關鍵就是對手的戰力如何。

「奴才與那蠻子在四明山區交戰過,他們的騎兵就像膽小的兔子一樣,根本不敢與八旗勇士交鋒。若是在草原上,奴才帶著本部兵馬就能把他們殺光了。」

拉雞吧倒吧,要是被陳文殺到了草原上,大清都沒了,說這些還有什麼卵用。奈何這支蒙古八旗已經是杭州駐防八旗碩果僅存的一支還有一戰之力的兵馬,眼下不可因小失大,岳樂還是明白的。

憋著這股子氣,岳樂又將視線投諸到王璟和徐信的身上,這兩個傢伙是如今杭州一府的綠營水陸大員,手裡的部隊也是杭州這裡最有戰鬥力的綠營兵。尤其是徐信,與江浙明軍多次交鋒,打不過,經驗應該也是有的吧。

「騎戰,倒是不怕,就是列陣步戰,那支明軍實在是厲害。末將以為,當儘可能不與其在山區或是地形不便於騎兵襲擾的所在決戰。」

水師方面,浙江內河水師順流,浙江沿海巡航水師勢大,王璟的錢塘水師如今也就是個守勢,根本沒有任何破局的辦法。而步戰如徐信所言,江南就真不能守了,長江以南不是山區,就是水網縱橫的平原,這些地方怎麼看都是對陳文有利,可若是放棄江南,那也不現實,畢竟此間之富庶可是撐起了滿清的半邊天的,沒了江南,滿清也就是等死了。

「你們先退下吧,本王還要再權衡一二。」

……

岳樂率軍南下杭州,一路上八旗軍所到之處,搶奪民財、強搶民女,可謂是無惡不作。

尤其是蒙古八旗的那幫騷韃子,自小到大就沒有南下過,哪見過江南的花花世界,當然免不了發揚一下他們淳樸的民風。對此他們也是有理由的,而且是很正當的理由,那就是只有這樣才能讓漢人害怕,不敢起來造反,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但是他們堅信努爾哈赤就是這麼成為人生贏家的。

害怕與否,猶未可知,但是隨著明軍在長江以南的一次又一次勝利,東南的廣大士紳突然發現,像那些始終致力於抗清的士大夫才是手握真理的正人君子。義之所至,自然是萬人景從。當然,當面造反他們還是不敢的,但秘密集會卻還是應有之意。

蘇州府崑山縣,隆慶朝古文家歸有光的孫子東南抗清人士歸庄的宅邸,這裡聚集了大批有志於將滿清趕出江南的東南士紳。這裡面,有驚隱詩社的成員,也有其他讀書人,都是歸庄信得過的人物。

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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