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八十八章 殺之一字(上)

從清軍的旗號上來看,洪承疇在府城之中坐鎮,經標五鎮以及江西提標和江西提標也都在城中,而棱堡的城頭,飄揚的則是廣信府總兵卜世龍的旗號。

經標五鎮在玉山縣的前後兩戰中皆有損傷,尤其是那一場與陳文之間的野戰,經標五鎮中的中、左、右、後四營更是損兵折將良多,尤其是中鎮幾乎全軍覆沒,廣信府城的城防主力自然是劉光弼和楊捷的部下無誤了。至於棱堡的守將,陳文還真沒聽說過這個武將。

攻城一事,自有個輕重緩急之分。糧草,明軍可以依靠水運,但是軍隊規模著實不小,長久下去卻是不行,陸路又有清軍的優勢騎兵在側,最好的辦法還是儘快破城以免出現意外狀況。而這廣信府城和棱堡之間,陳文與洪承疇的想法到也一致,必然是先破府城,再攻棱堡為上。

清軍在短時間內是不可能有援兵抵達的,棱堡又怎麼看都是個硬茬子,先易後難,對於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戰的浙江明軍而言,才是最為穩妥的。

第一天陳文並沒有急著發起進攻,大軍在廣信府城以東扎穩了營盤,一切都是按部就班的進行,擺明了穩紮穩打的態度。

這是洪承疇希望看到的,明軍越是求穩,耽誤的時間就越多,糧草壓力也就越大,他的騎兵雖然在玉山那一戰中受損不小,但是比起明軍卻依舊處在優勢之中。廣信府城以東數十里的地盤早已被清軍弄成了無人區,就這麼拖下去,憑藉著騎兵游弋突襲,明軍遲早會撐不下去的。

第一天如此,第二天明軍依舊沒有動靜,不過根據探馬和出城襲擾的騎隊彙報,明軍這兩日始終在藉助於信江的運力來運送木料,以便於搭建攻城器械。

水運,這是清軍所難以干擾到的。信江雖然直入鄱陽湖,但是廣信府城在信江上卻是常年有浮橋存在的,這是廣信府城的一大重要的交通路線,況且逆流而上,艱苦異常,溯流而上或可,突襲實非力所能及。

不過到了第三天,明軍依仗著職業化的工兵和攜帶的大量輔兵很快就搭建好了數量巨大的攻城器械,並且很快就抵近到廣信府城的城東。

由於地理位置和地形的所在,廣信府的東城牆原本就構築得比較高大堅固,加之在東門駐紮重兵,並重點將兵署機關設在東門,本就是整個城防體系的重點。當浙江的亂事愈演愈烈,洪承疇也專門對東城牆盡心了加固,再加上這幾日的臨陣磨槍,總體上也稱得上是東南四省有數的堅城了。

明軍抵近到城頭火炮的射程外開始列陣,火炮、攻城器械和大軍依次排開,擺出了攻城的全套架勢。

回來的路上吐血昏倒,回到城中也始終是卧床不起,一切的布置和工作皆由南昌幕府和麾下眾將自行協調。總的來說,洪承疇的姻親黃志遴負責後勤,而洪承疇在軍務上的助手胡全纔則負責協調眾將。可是眼見著明軍即將開始攻城,拖著病體,洪承疇卻還是趕到了城頭親自坐鎮。

「經略老大人,您這是何苦啊。」

於路上,洪承疇震懾住了軍心,使得士卒的逃亡遠比正常情況下要少了許多,再加上回城後對出征清軍的拉攏、撫慰,這使得洪承疇在軍中的威望也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回升。只不過,這也僅僅是對比正常情況下的,軍隊實際上的戰損卻依舊不小。

江西提標和九江鎮標處於圍城的位置,撤退也是最為迅速的,基本上沒有受到太多的損傷,將作為此戰的主力。經標五鎮中,中營自張勇以下幾乎盡沒,逃出來的潰兵也已經全無建制,並不存在戰鬥力可言;左右兩營也受到了波及,超過半數的建制被嚴重破壞;拋開玉琅溪畔已經打過一戰了的前鎮,也只有後鎮的受損程度較低。

「如今的狀況,老夫若是還不出來,只怕將士們就更沒有戰心了。」

這幾日的修養,並沒有讓洪承疇恢複多少元氣,用郎中的話說,如今的洪承疇就是在憑藉著自身的一股子信念吊著,否則早就一命嗚呼了。心病發作,使得這段時間本就或多或少靠著意志支撐的花甲老人。

「江西已經空虛,廣信府城一旦失守,陳文在東南便再難遏制。到時候,東南大局敗壞,千古之下,只怕不光是漢人要罵老夫是漢奸,就算是大清也不會說老夫一句好話吧。」

精神凌駕於肉體之上,這本該是值得尊敬的,但是洪承疇的目的如斯,大抵也只有他身邊的這些效忠於滿清的奴才們才能理解吧。

洪承疇在城頭上出現,極大的鼓舞了守軍的士氣,畢竟是仕宦幾十載,流寇、清軍、南明都交過手,唯有松錦之戰和這兩次進攻浙江遭逢慘敗,對於威望的降低卻還不足以達到毀滅性的地步。

雖是五月,日漸酷熱起來,但是在城頭上,風卻還是不小。由王1輔臣扶著走來,洪承疇在被風的東城門樓子前坐定,卻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指揮作戰也是在不可能成行的了。不過他來到此間,其存在的意義也不過是個精神象徵而已。

城頭上清軍早已擺好了架勢,城下的明軍也在片刻之後也算是準備完畢,唯有出乎於清軍意料的,卻是明軍並沒有第一時間派出使者勸降,反倒是將一輛兩頭牛拉著的大型牛車來到了兩軍陣前。

「張提督!」

牛車上引發了城頭清軍驚呼的正是張勇,一等靖逆侯,世襲罔替,比起洪承疇日後的那個可憐兮兮的三等輕車都尉,還特么只能世襲四世的爵位可是高了十四級之多,洪承疇陳文都不打算留著,更何況是張勇了。

「城上的韃子聽著,逆賊張勇,初隨左良玉之時,殘虐百姓,無惡不作,名為官,實為賊。降虜以來,圍剿義師,屠戮生民,其罪罄竹難書,更有吉安屠城之舉,實乃人面獸心之輩。今於陣前剮之,以儆效尤。」

傳令兵收起了鐵皮喇叭,調轉馬頭返回明軍的陣線,在明軍戰陣方向飄來的歡呼聲中,城頭的南昌幕府官員們面色不是鐵青,就是煞白,竟無一人再有半點兒人色。

「陳文,這是在逼守軍死戰啊。」

「不,他是有破城的信心,此舉只是在摧折將士們的士氣。」

胡全才說過了話,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唾沫,看向城外的明軍戰陣也是一臉的畏懼之色,似乎想起了什麼。

「須得注意那些鐵面人,決不可讓他們靠近城防!」

擲彈兵在上一戰中直接導致了清軍的慘敗,在每一個參加過那一戰的清軍心頭無疑都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試想一下,一旦手榴彈再度於清軍中爆炸,到時候恐怕根本用不著明軍登城,清軍就會自行瓦解。

「胡道台所言乃是兵家至理,切不可讓那些傢伙湊近了。」

「正是,正是。」

「……」

城頭上嘰嘰喳喳的響起,城下明軍對張勇的凌遲之刑也正式開始了。

如當年凌遲馬進寶的流程一般無二,牛車上的劊子手拍了拍張勇的胸膛,一刀下去就將他右胸乳粒旋了下去……

凌遲開始上演,但這並不是陳文率領大軍前來的目的,陣後,數千被俘的清軍換上了明軍的軍服,只是沒有披甲而已。隨著陳文的一聲令下,手持著剪刀的明軍輔兵紛紛上前將這些清軍的辮子剪了下去。

「爾等附逆已久,按理說,皆當是如那張勇一般。然則上天有好生之德,看在你們都是漢人的份上,本國公今天給你們指一條生路——作為我軍前驅,攻上城頭的,免除死罪,入苦力營為奴五年恕罪;砍下一個韃子的腦袋,免除死罪,入苦力營為奴一年恕罪;砍下兩個韃子腦袋,免除死罪,本帥派人送你們渡過長江,還鄉;若是能夠擊殺或生擒南昌幕府官員及守軍游擊以上軍官者,可自俘虜營中自行挑選二到五十人返鄉;最後,若是能擒獲洪承疇,賞白銀五百兩!」

這些俘虜之中,早已經過了第一輪的清洗,那些參加了肉搏戰的清軍俘虜早在玉山縣就已經都變成一具具屍體,剩下的這些不是殿後部隊的,就是後面幾個剛看見明軍就被擲彈兵轟爛了的方陣,此間正好用在蟻附攻城上面。

「願意為了這條活路拼一把的,到陣前領把兵器,不願意的,就把腦袋留下,本國公不養閑人。」

陳文的話一出口,立刻就有清軍自告奮勇參加敢死隊。拼一把還有機會活下來,運氣好點兒還能混個回鄉的機會,若是不去則乾脆就直接是死路一條,這個名義上的選擇題根本就沒有跟他們選擇的餘地,很快這些清軍就做出了選擇。不過,為防他們沖城時三心二意,陳文還是往裡面加了一層保險。

「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這是韃子皇帝說的,但願你們還記得。」

下意識的摸了摸腦後,不管是否如此,那些清軍無不打了一個寒顫。奈何明軍強悍,滿清那邊剪了辮子也就意味著會成為別人眼裡論功的首級,生路只剩下了這麼一條,也只得聽從明軍的安排了。

片刻之後,兩軍陣前的凌遲之刑還在繼續,大隊的清軍俘虜來到了陣前,只待戰鼓甫一敲響,他們便開始向城下衝去。

攻城,第一步的任務便是拆除那些木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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