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六十八章 雖敵萬眾

四明湖方圓近二十平方公里,但這指的是面積,而不是距離。達素的埋伏點其距離陳文的將旗其實也不過只有四、五里地的路程。對於蒙古八旗清一色的騎兵、滿洲八旗可以算作騎乘步兵、漢軍八旗也擁有大量馱馬的杭州駐防八旗而言,這個距離可謂是轉瞬即至。一路上,大抵,也只有梁弄鎮以西的那一條溪流才能勉強耽擱些許碰撞的時間。

此時此刻,陳文的北線三營即將與提標、撫標接戰,那一側的清軍只有提標和撫標的綠營兵,陳文乾脆將臨陣指揮的權利下放給天台營的營官馬信,由他負責指揮那一側的作戰。而他,則專心面對即將到來的這支八旗軍。

「國公,快調回些兵馬吧,湖對岸過來的可是八旗軍啊!」

拿著望遠鏡繼續觀察奔襲而來的八旗軍的動向,陳文連頭也沒回,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用不著」就不再理會猶自心急火燎的黃宗羲等人。

很快,在完成了最後一輪整隊後,以天台、瑞安和黃岩三營所組成的明軍北線部隊便與浙江綠營僅存的精銳部隊——提督標營和巡撫標營爆發出了激烈的碰撞。

與此同時,達素的八旗軍最前部也已經衝上了大溪上的通往梁弄鎮的小橋。只是軍隊數量甚多,橋卻只有這麼一座,更多的八旗軍還需要策馬涉水而行,才能通過這條溪流。但是一旦渡過了大溪,距離明軍的後衛部隊也就僅剩下一兩里地的距離了。

以滿洲、蒙古和漢軍八旗所組成的清軍入關時的完美兵種配比,這邊是達素的依仗所在。相對而言,陳文手中只有南塘和飛熊這兩個營以及部分騎兵,此刻也已經列陣完畢,正卡在四明湖與東部地勢逐漸隆起的山林之間,以長槍、狼筅等兵器組成了另一道鋼鐵叢林。

率先渡過大溪,達素雖然沒有在浙江明軍的指揮層已經逐漸普及開來的單筒望遠鏡,但卻也並不妨礙他派出探馬觀察明軍的動向。而在他的身後,滿洲八旗的軍官自橋上通過,下級軍官和士卒們則自橋樑兩側涉水,而漢軍八旗和蒙古八旗則是在吳汝玠和那個蒙古固山額真的帶領下分別從滿洲八旗的南北涉水通過。

北面,天台三營與綠營兵接戰後,一如既往的憑藉著陣法戰術以及更為旺盛的作戰慾望將清軍壓得毫無還手之力。然而這些清軍,今番卻如同吃了葯一般,死死的堅守著陣線,哪怕一看就知道毫無希望也依舊在堅守著戰線。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溪流本就不寬,達素的八旗軍很快就盡數通過,並且迅速越過梁弄鎮開始列陣。

清軍騎兵數量巨大,但是在這四明湖畔,面對浙江明軍,達素還是拿出了八旗軍的老戰法——滿洲八旗和漢軍八旗分別下了戰馬和馱馬,列陣步戰,騎兵只留下那些羅圈腿的蒙古八旗。

大隊的八旗軍開始列陣,清軍以滿洲八旗居中,漢軍八旗分列兩翼,而明軍這邊,陳文則是以下了騾子的飛熊營居中,最老牌的南塘營由於依舊保留著鴛鴦陣的編製而分列兩翼。

明清兩軍正面的步兵同樣是不足四千,也同樣打著中央突破的念頭,所以都將最堅韌、鋒利的一面擺在中間。唯一的區別就是,清軍依仗的是滿洲八旗的強悍戰鬥力,而明軍這邊則是長槍陣更為適宜陣戰的特點。

只是不同於綠營,八旗軍的騎兵數量實在太多,即便此間只有蒙古八旗依舊在戰馬上,但卻依舊擁有近兩千的巨大數量。在稍作整頓後,最先殺出的也正是他們,自側翼和戰陣的連接處衝出,大片的騎隊便浩浩蕩蕩的沖了過來。

雙方間隔不過一兩里地,騎兵呼嘯而來。面對如許規模的騎兵,陳文並沒有放出他那可憐兮兮的幾百騎兵,乾脆就直接下令將炮兵和前排的火銃手、弓箭手撤到前三排長槍陣之後,以長牌手掩護長槍手,長槍手半蹲將長槍林亮出來,以防這些清軍騎兵直踹長槍林。

馬蹄濺起沿湖濕軟泥土的同時,蒙古八旗的騎兵轉瞬即至,眼看著他們就要撞上了那一片長槍的叢林,豈料這些蒙古韃子竟然在最後的關頭突然轉向,側身掠過的同時只聽到弓弦作響,一片箭矢便如狂風暴雨襲來,狠狠的打在了明軍的隊列之上。

明軍前排有長牌手,但是距離過近,這些蒙古八旗的騎術和射術也熟練到了極致,似乎胯下的戰馬和手中的騎弓都是長在身上的一般。只是這一輪的射擊,小半的箭矢釘在了長牌手的長牌和甲胄上,而大半的則越過了長牌手以著居高臨下的角度射在了後三排的長槍手身上,一瞬間就將重點打擊的戰陣中部的長槍陣射成了一片刺蝟。

蒙古八旗的騎射頗為毒辣,尤其是那些各自部落中的勇士,往往都是瞄準了甲胄無法完美遮蔽的部位或是直接射向明軍無甲的面部,哪怕是按照操典在此時已經底下了頭,僅僅是依靠著笠盔的邊緣,在那些以著詭異角度射來的箭矢面前,能夠起到的效果極為可憐。

一陣陣箭雨過後,明軍的長槍陣立刻變成了麻子臉,那些被射中要害的長槍手零零星星的倒下,其中大多是被直接射中了面部而一箭斃命的!

遠遠的望向前方,陳文的眉頭不由得一皺,這時代的蒙古人雖然已經被明軍吊打了兩百年,但是還沒有經過滿清兩百餘年的閹割,尤其是這些蒙古八旗的驍騎,騎術、射術上的優勢所衍生出來的戰術著實讓他心頭一震。

「原來,歷史上的鐵人軍要配面甲竟然會是這個原因。」

從未與蒙古八旗遭遇過,尤其是戚繼光吊打蒙古人的歷史,使得浙江明軍從上到下對於這支早已不復暴元時強悍的蠻夷充滿了輕視。可是此刻一看,游牧民族的騎兵在如今冷熱兵器交替的時代,依舊擁有著極強的殺傷力。

陳文記得,以前在網上曾看到過這樣一種說法,說是皇太極時代與蒙古人會盟,尤其是乙巳之變的入口,為滿清在棋盤上配上了雙馬,就像孔有德的降清和錦州的失陷為滿清配上雙炮一樣,使得這個野蠻人部落擁有了更為合理的兵種配置。

如今看來,確實如此!

蒙古八旗的大隊騎兵呼嘯而過,浙江明軍也並非全無還手之力,長牌和甲胄只是防禦,明軍編製中近半數的火銃手和步弓手卻在長槍林的掩護下立刻向他們發起還擊,甚至在他們進入射程後就已經開始了。

魯密銃和步弓在射程上本就比騎弓要遠很多,在衝鋒的過程中,這些蒙古八旗的騎兵始終在承受著明軍的射擊,只能依靠馬術來進行規避,其中很有一些馬術極強的乾脆就借用戰馬來規避射擊。

不過即便如此,在這第一輪的呼嘯而過之後,這些蒙古騎兵卻還是留下了近百條性命。

並非是明軍的射術有多麼精準,哪怕是長久的訓練也無法避免戰馬高速奔跑和前裝滑膛槍的精準度所造成的命中問題。只不過,這片區域實在過於狹窄,使得蒙古騎兵彼此間的距離極小,密密麻麻的從明軍的陣前掠過,除非放空槍或是對準了天空,否則的話,總有不小的機會射中。

第一輪的交鋒,雙方誰也沒有占上什麼便宜,清軍損失了近百騎蒙古八旗,而陳文這邊也有幾十個長槍手被射中了面門而死。

全軍盡數披甲,無疑使明軍的損失更低;而火銃和步弓在較近距離針對如此密集單位的射擊,也導致了清軍了傷亡不匪。尤其是當清軍騎兵沖入有效射程之內,魯密銃立刻便顯示出了較之鳥銃、步弓、騎弓更為驚人的破甲能力。

北線的明軍此刻依舊在壓著那些綠營兵打,將其擊潰只是時間的問題。然而,這樣的勝利卻是陳文所不願看到的,他需要的是一次打破滿洲八旗不可戰勝神話的勝利,一次徹底樹立起浙江明軍在戰鬥力上已經絲毫不遜色於滿洲八旗的形象的勝利。

「那些真韃子和假韃子還在磨磨蹭蹭的繡花,咱們不等他們了。擊鼓,前進,衝上去,打垮他們!」

「虎!」

將旗前傾,戰鼓雷動,浙江明軍的南塘營和飛熊營隨著前進的步伐,損失的長槍手也得以從後隊補全,邁著堅定而有力的步伐滾滾向前。片刻之後,完成了整隊的八旗軍戰陣也隨著達素的一聲令下,開始迎著明軍而來。

八旗軍作為滿清維繫統治的定海神針,雖然在入關後開始墮落、腐化,但是這才剛剛過去十一年,尚有大批入關前就在軍中的經驗豐富的軍官和老兵,戰鬥力還沒有徹底退化到三藩之亂時的那般強烈依賴綠營兵平亂的地步。

對於勝利,源於滿洲八旗戰無不勝的威名,他們的信心十足。此間的滿洲八旗雖然只有兩千人而已,但是蒙古和漢軍八旗皆在,皇太極時代完整的八旗軍作戰體系尚在,此時此刻正要藉此來與縱橫東南多年,同樣有著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威名的浙江明軍一戰。

隨著兩支步兵戰陣的不斷靠近,如河水漫過了馬蹄,留給蒙古騎兵輾轉騰挪的餘地也越來越小,勉強進行了一輪騎射,在付出了更大的傷亡後,那個蒙古固山額真便帶著整支騎軍退到了陣後,以待追擊。

此時此刻,四明湖畔的南端,兩支步兵戰陣大踏步的向著對方而去。很快,明軍這邊就將火銃手和弓箭手重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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