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彤雲壓城 第五十二章 破立

「夫君,那范柳原和白流蘇最後怎麼樣了?」

回到家中,豐盛的晚餐早已準備好了。吃著飯,陳文提起了文工團在今天的第一次演出,只是相比從前,周岳穎卻開始關注起了這等痴男怨女在大時代的悲歡離合的愛情故事,倒是讓陳文頗有些意外。

或許,婚姻所交融的不只是情感和肉體,更多的還是靈魂吧。

腦海中浮現起了這份感慨,漱了口,陳文便拉著周岳穎的手進了書房,將書架上擺放著的書冊中的一本拿了出來,遞到了她的手上。

燭火下,芊芊素手一頁頁的翻動著,慣常了素麵朝天的俏麗容顏隨著故事的一步步展開而浮現起了複雜的神色,似喜似憂、亦喜亦憂,偶然間的淺淺一笑,亦或是娥黛微蹙,這一顰一笑之間,陳文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眼前的佳人專註於故事之中,嘴角不由得撇過了一絲笑意。

「夫君……」

伸出手將書冊遞了過來,兩頰卻微微泛紅,在白皙肌膚的映襯下更是誘人。接過了書冊,陳文並沒有放回原位,而是隨手將其放在桌子上,繼續欣賞著眼前的美景。

「昔年蘇軾有言:樓上看山,城頭看雪,燈前看花,舟中看霞,月下看美人,另是一番情景。現在看來,這位東坡先生的才情果然不負後世讚譽。」

明面上陳文是在誇蘇軾,可實際上說的是什麼,周岳穎豈會不知。睫毛低垂,嬌羞之態更勝從前,只是轉瞬之後,卻見她突然抬起了頭,滿眼的疑惑呼之欲出。

「夫君,這話真是東坡先生說的?」

「不是嗎?」

聽到周岳穎有此一問,陳文反倒是不太敢確定了,畢竟比起他的這個飽讀詩書的娘子,他那一肚子勉強能夠稱之為雜學的學問來源頗為複雜,是真是假根本無法確定。

「你夫君我可是個武人,又不是做學問的,是與不是,並不重要。」

「哼,就知道是夫君編的,還假託東坡先生,反倒是把自家說的彷彿是目不識丁似的。」

將嘟著小嘴的佳人拉入懷中,嗅著那醉人的幽香,繼而湊到了耳邊低聲笑道:「道理是對的,這才最重要。」

灼熱的呼吸吹在耳廓,周岳穎的呼吸也變得有些急促,只是待到下一刻,卻見她猛的起身站了起來,氣鼓鼓的似乎小臉兒都有些圓了起來。

「好了,我知道這是書房,只是有些情不自禁。」

一句情不自禁說的周岳穎登時就是面臉通紅,只見她借著微微凌亂的鬢髮的功夫,神色很快就會恢複到常態。

「夫君每次說過知道,但每次都會在需要的時候記不起來,慣會欺負妾身。」

成親已有數月,對於陳文的脾氣秉性她早已知之甚深。此時此刻,與其說是氣憤,還不如說是撒嬌。

對此,陳文卻也知道,大抵這古今女子在這方面都是一樣的,表現得很生氣,其實未必是真生氣,只是要你表現出退讓或是關切就夠了。當然,做點兒什麼讓她再也綳不住那股勁兒也是極好的選擇。

「誰讓俺媳婦長得俊呢。」

配合著接下來的兩聲傻笑,一副剛娶了媳婦的鄉間傻小子的姿態登時就看了周岳穎一愣,隨即只聽她「噗嗤」一聲,便是掩口一笑,再想要那般氣鼓鼓的卻也是再沒有那個氣氛了。

「虧得夫君還是位國公,麾下數萬鐵甲,如今為大明撐住東南半壁的擎天一柱,剛剛那副模樣,讓旁人看了還不得笑話咱們中國無人。」話雖如此,但說出口卻是滿心的甜蜜,畢竟這模樣也只給她,也只為她才會有。獨一無二這四個字,便如那蜜糖一般滴入了她的心中。

小夫妻間調笑了片刻,周岳穎才想起來剛剛想要說的:「這故事,寫得確實很是真實,范家和白家居中的坊巷,便是妾身也都聽說過,白家住的地方更是離妾身的娘家不遠,以前去進香時也曾路過。還有那金華府的朱府尊、紹興府的陳司理,妾身也都聽說過。」

朱梅溪是當時金華府的知府,在金華時對文事頗為尚心,也很是舉辦過幾次本地讀書人之間的大聚會,其中便有周敬亭,作為妹妹聽說過乃是極為正常的。而陳子龍,當初平過許都之亂,還是雲間三子和幾社六子之一,文名盛於江南,很多深閨婦人也都知道此人,甚至還有些暗自傾慕的,比如她的姑姑……

「妾身記得,以前聽姑姑提過,那陳司理好像與江南的名妓楊影憐相知,卻未能相守……」

楊影憐便是如今的河東君柳如是,當時與陳子龍相交時據說還沒有改名換姓。周岳穎說起的那個故事,陳文也有所耳聞,只是提到了柳如是,他卻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剛剛談天說地的興緻也蕩然無存。

「夫君?」自家男人面色微變,周岳穎豈會看不出來,只是她也不明白到底哪裡引了陳文不快,此刻問及也是輕聲細語。

「那位楊影憐,現在叫做柳如是,十二年前嫁給了錢牧齋。」

在這時,讀書人與這等名妓交往乃是風雅事,才子佳人嘛,便是納為妾室也不鮮見,但錢謙益娶柳如是時卻是在原配正室尚在的情況下以匹嫡之禮迎柳如是過門,在當時乃是有傷風化的事情。尤其是錢謙益當時的文名已是東南文宗魁首,所造成的影響自然更大。

這事情在當時可謂是轟動一時,便是那時年歲尚小的周岳穎也曾聽說過。此番講出來,其實也多少刻意避了柳如是的名諱,只是陳文卻一下子聯想到了錢謙益身上,卻還是讓她一驚。

「那位錢,不,可是那楸枰三局如今有異?」

錢謙益的身份名聲,若是他出了什麼大事情,很快就會傳遍大江南北,陳文如此表情除了是錢謙益出事了,更大的可能便是楸枰三局出了問題,根本不做他想。

「楸枰三局還是老樣子,只是執行的幾家,如今卻是各懷著各自的心思,三家會師南京的事情只怕是沒戲了。」

「哦。」

如今的明軍各部,各有各的利益所在,這些事情周岳穎與陳文成親後或多或少也都聽說過,對於楸枰三局這等需要幾方勢力配合才能取得成功的戰略她本就沒有寄予太大的希望。

可是對於陳文而言,當年在大蘭山上渴望與諸勢力配合抗擊清軍反遭排擠,後來邀請李定國合力進攻江西結果反被婉言拒絕,如今楸枰三局看上去已是不可為了,心中難免會有些異樣的感受浮現,甚至已經壓得他有些呼吸不順暢。

「孫可望,我從未指望過。只是今天鄭泰與我提及的還是貿易上的事情,其中更是向陳文訂購了兩種兵器和一種鎧甲,連圖紙都帶來了,著實讓陳文大開了眼界。只是明日他便啟程返回福建了,到現在為止別說是聯手攻略福建了,便是楸枰三局也絕口不提,他背後的那位國姓腦子裡想的是什麼,只怕是不言自明了吧。」

「那又如何?」

不比後世人,如今在周岳穎眼裡,孫可望、鄭成功甚至是李定國,他們都還沒有蓋棺論定,不過都是些軍閥而已,哪怕是如今她的夫君也個軍閥,在她看來這些人也大有不及——無他,陳文一路走來乃是白手起家,短短三年就已經在東南戰場上取得了如此的成績;那幾個人不是流寇餘孽,靠著繼承逆賊張獻忠的遺澤起家,就是東南最大的海商和海盜,曾經擁兵二十餘萬的福建軍閥的兒子,根本無法與她的夫君相提並論。

沒有這一份對民族英雄的仰望和來自於內心的與英雄通力合作的渴望,或者說,正因為一直以來便沒有這份負擔,周岳穎反倒比陳文這個穿越者看得更加清楚。

「如今的東南四省於大明來說已經局勢愈加的好了起來,這些盡皆是夫君帶著夫君麾下的數萬官吏將士一步一個腳印兒,在韃子重兵圍困的夾縫裡打拚出來的。日後大明得以中興,夫君也會是最大的功臣。楸枰三局能成,了不得夫君便給那錢虞山一個面子;若是不能成,沒有他們,難道咱們浙江王師便不去北伐了嗎?」

此言甫一入耳,陳文登時便是一愣,待他將個中三味細細的品了一遍,一下子就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看著面前的女子。

「妾身失言了,還望夫君恕罪。」

陳文的反應嚇了周岳穎一跳,其實這番心裡話一旦脫口而出,她也有些後悔把話說得太過缺乏婉轉了。待看到陳文的反應,她更是嚇了一跳,連忙拜倒在地。

書房中,陳文和周岳穎一立一跪,就連空氣似乎也凝滯了一般。片刻之後,陳文將周岳穎扶了起來,緊接著便深深的吻在那櫻唇之上。

周岳穎斷沒有想像到陳文會如此,瞪大了雙眸,整個人驚呆一般,任憑著陳文將她摟在懷中,彷彿要將二者融為一體那般。直到良久之後,一吻終了,陳文卻再不復剛剛的那般陰鬱,就連整個人的氣質似乎也得以升華。

「娘子啊,你真是我陳文的女諸葛。確實如你所言,沒了他鄭屠戶,難道我姓陳的還要吃帶毛豬不成。」

爽朗的大笑聲中,積鬱於胸多年的負累煙消雲散,陳文的氣勢衝天而起。

此時此刻,看在周岳穎的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