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風起 第十二章 算賬

會場的選址本來陳文的計畫是在馬進寶曾經在金華府城最常住的一套大宅子,那套宅院的曾經的主人死於金華之屠,宅院就被馬進寶很輕鬆的弄到了手。剛剛收復金華時,吳登科等人專門派人將這套宅子看護了起來,等待陳文接收。不過陳文對此興緻缺缺,便只得空了下來。

原打算作為會場權當是嘲諷馬進寶的,也算是「從哪來到哪去」。奈何誰知道來的士紳百姓實在有些太多了,就只得清理出一片空地來作為會場。

穿過了城門,陳文很快就來到會場的入口。此刻會場的入口處很多士紳百姓已經拿了號入場,而更多的則還在負責維持秩序的軍官士卒的引領下排隊入場。

見一隊騎兵策馬而來,士紳百姓唯恐避之不及,紛紛向四處逃竄,只是被那些維持秩序的明軍一頓呵斥下才沒有亂成一團。待他們注意到騎在馬上的乃是陳文時,這些士紳百姓紛紛向陳文行禮致意,大聲讚頌陳文的義舉,甚至更有人拜倒在地哭訴馬進寶及其部下的罪行。

眼見於此,陳文連忙下馬,拱手致意了一番,便從另一道專門開給明軍的大門進入會場。而那些士紳百姓在陳文離開後,或是還在向著陳文剛剛進入的那道門的方向行禮,或是乾脆收了行禮的舉動,繼續排隊進場。

由於士紳百姓的數量較多,會場分作了三個門排隊進入,大批的明軍分散開來維持秩序,而門口除了明軍外還有府城的吏員在發放寫了號碼的紙條。

靠西面的那道長龍之中,東陽縣橫店鎮的馮老爺的家僕正在排著隊。而他的主家則和一群同樣衣著不凡的士紳皺著眉頭站在人群之外,用撒了香粉的手絹捂著鼻子,似乎聞到眼前這群泥腿子和軍漢散發出的味道就會減壽十年似的。

和其他人不同,馮老爺其實本身是不願意來的。幾個月前明軍潛越金華時曾經在橫店鎮上演了一出山賊攻鎮的戲碼還歷歷在目,雖說按道理明軍的軍事行動成功他也間接的出了份力,但是派人向清軍求援的也是他,眼下明軍沒有報復,可若是被明軍主帥想起來還有這樁事情,到時恐怕就不是收回家產的事情了,所以剛剛陳文一來,認出了此人便是那個「威虎山上的大櫃座山雕」,馮老爺立刻拜倒在地,唯恐被「座山雕」看到,聯想起那段「不愉快」。

奈何馮家此前也被東陽縣的那個已經被明軍擊殺的游擊佔了不少的田土和一些宅院店鋪,而此番官府下來的命令又是要家主前來商議,否則就只能在家聽信,他便只能硬著頭皮趕到府城,總要把產業要回來。

馮老爺的身旁,一個頭戴方巾,身穿著藍色交領直綴的中年儒生冷冷的看著人流,口中發出了陣陣的不滿。

「這武夫,竟然叫吾等士紳與這些山野村夫一同排隊,實在是斯文掃地的緊。」

中年儒生的話立刻引來了眾人的贊同之聲,只是礙於不遠處便有明軍維持秩序,這些士紳的音量都刻意的壓低,就連那個中年儒生也不例外。

馮老爺很清楚,比起馬進寶以及從前駐軍於此的明清兩軍武將,這個明軍的陳大帥尊重士紳,也從不苛待百姓,已經算是極為難得的了。只是一旦聯想起此人在義烏一口氣殺了數百俘虜的事情,任誰在心中也要提一分戒懼,唯恐被這個心狠手辣的傢伙惦記上。

況且雖說這些人還在偷偷摸摸的表示對武人的鄙夷,但是馮老爺卻很清楚,只要這個陳大帥能夠把馬進寶這些年奪取的家產還回來,莫說是排隊了,便是叫這些人再斯文掃地幾倍幾十倍他們也一定會來,何況現在還有家僕替他們排隊。

只是就在這時,那個中年儒生卻又開口了,而他所說的事情則立刻引起了馮老爺的注意。

「不過陳大帥雖說打起仗來稱得上多智近妖,說到底卻還是太年輕了,於這人情世故的不甚了解。」

聽那儒生說話,另一個滿臉油汗,身上的肥肉隨著動作一顫一顫的胖員外立刻開口問道:「丁兄此話何解?」

掃了那員外一眼,眼中的厭膩一閃即逝,一個商人也敢對讀書人兄弟相稱,實在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只是此刻當那中年儒生見這其中不少人也都流露出了此等不解的目光,心中的優越感油然而生,大有智商壓制的感嘆。

不過這話說了一半,有人問了卻不說下去,總是不利於他接下來的話語,眼下自然也還是要給這些蠢材解釋清楚的。

「諸公,此番這陳大帥招了那麼多士紳百姓前來,主客之勢已然逆轉,看他剛剛在馬上的那副志得意滿只怕是還沒想到,又如何稱不上年輕二字。」

那儒生的話立刻點醒了眾人,其中一個比他稍年輕一些的儒生立刻說道:「丁兄所言甚是,只要吾等團結一致,便是那陳大帥也要讓吾等三分。」

見有人理解了他的意思,那中年儒生便繼續說道:「陳大帥肯歸還各家的產業,說到底乃是朝廷的閃政,吾等身為地方表率總要打發一些銀錢,也算是給將士們的辛苦錢,畢竟若是馬進寶那賊殺回來,這些產業也定會奪回去。」

只是此言一出,原本還在誇讚的眾人立刻鴉雀無聲,唯恐言多必失一般。本以為定又是滿堂喝彩,結果卻回應者寥寥,那中年儒生眉頭一皺,心中不由得暗罵了句「豎子不足與謀」便拱手告辭。

看著那中年儒生懶得繼續說服那些「一毛不拔的守財奴」,馮老爺收回了視線,卻恰巧看到他的一個家僕跑了過來。

「老爺,馮四快到大門了。」

「嗯。」

言罷,馮老爺變向眾人拱手一禮,獨自跟著那家僕向大門走去,而其他人則紛紛拉住那中年儒生,出言相勸,好商議個團結一致來應對官府的計畫,並沒有與他同往。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此前明軍帶隊維持秩序的那個人高馬大的軍官提前聲明過,一個號只能進去一個人,進去之後沒有陳大帥和孫知府的允許也不許發言。為了防止自己太過顯眼,這些東西馮老爺都記得很是清楚,眼下自然也沒有什麼失落的情愫。

很快,馮老爺和那家僕便來到了入口,那個排隊的家僕連忙向後擠了擠,便輕而易舉的讓出個位置給他家老爺,由著他家老爺去等待前面正在接受檢查的老者檢查完畢。

排上了隊伍,馮老爺便不住的看向排在前面的那老者,似乎有些眼熟。只是此人身上的衣服雖說是新的,不過布料都很是普通,既然有錢做新衣服,八成受了馬進寶的迫害後家中還有些銀錢,只是從前家業應該本就不大而已。

那老者很快就完成了檢查,與那發放紙條的小吏輕聲說了兩句,立刻被那小吏肅然起敬的請了進去,不敢有絲毫怠慢。

馮老爺尚未想起那老者到底是誰,卻只得在守門軍官不滿的目光下趕快上前接受檢查。而檢查的項目很簡單,由著一個小吏帶到一邊搜檢下有沒有攜帶什麼利器,隨後又登記了下身份名姓以及需要收回的產業,便接過了一張寫著號碼的紙條,在那小吏的指點下前往會場的左側尋找座位。

會場外的士紳百姓還在排隊行進,陳文進入會場後便徑直的來到「主席台」後的那兩進的院子。與陳文習慣於按時抵達不同,孫鈺則習慣於提前趕到以備不測。

見陳文進了屋子,正在與相關官吏做最後準備的孫鈺便揮退了眾人,直到所有人都出去,才開口說道:「輔仁,看到外面的場面了嗎?」

聽到孫鈺有此一問,陳文點了點頭,不由得撇過了一絲笑意。「今天之後,估計某的名聲只怕比馬進寶那廝好不到哪去了,日後還要請孫知府多多關照則個。」

見陳文還有心思開玩笑,孫鈺笑道:「到時只怕你我在他們眼中乃是一丘之貉,誰也不比誰強到哪去。」

自從收復了金華府之後,孫鈺見其他人時還是原來那副「冰塊臉」,但是與陳文以及他的妻子單獨相處時卻偶爾還能說笑兩句,已經不復曾經的那份冷冰冰了。

冰塊開始融化,此乃是好事,至少在陳文看來是這樣的。不過此番行事,陳文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人,自然也不在乎什麼,只是孫鈺乃是金華本地人,若是落下個不好的名聲,對於他和他的家人的未來總會受到些不良的影響,而孫鈺卻毫不在意,這份信任實在讓他感慨萬分。

二人又閑聊了片刻,直到外間的小吏前來稟報士紳百姓們盡皆入場完畢後,他們才帶著一眾官吏前往會場上的那座木製「主席台」。

此刻會場上已坐滿了人,看樣子足足有數百人之眾,而維持秩序的明軍則守在主席台的周圍以及會場的周邊,更是顯得人山人海。陳文與孫鈺落座後,其他官員才紛紛落座。

見孫鈺點頭示意,負責司禮的金華縣主簿呂文龍便走到主席台的邊緣,繼而大聲說道:「王師光復金華府善後大會,正式開始!」

等待了多日的時刻終於到來,在座的士紳百姓們紛紛拊掌相慶,一時間歡聲雷動,直到片刻後在呂文龍說出「有請征虜將軍,鎮守大蘭、金華總兵官陳大帥講話」的喊聲出口,才逐漸停息了下來。

會場安靜如初,陳文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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