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四門戰 第0681章 蒼生鏡(三)

前頭年審的時候,就有幾位上帝候選人所書和所行不同。第三關幻境所作所為和第二關所寫的答卷截然不同。因此,這些人從上帝候選人中除名。正因為這些人的除名,讓荀易的位置又往前近了近。

目前蒼生鏡更是如此,不合格的人選直接刷去,只留下相應合格的人選繼續考察。

上帝的候選人考察由諸神進行,這並非上帝為自己選擇傳人,而是諸神給自己找一位上司。當然是德行卓著,品德高尚之人才能上位。誰也不會傻傻將自己的性命輕易交給一個可能殺死自己的人。

一次次選拔,最終福德上帝的人選根本剩不下幾個人。古紀元的時候,除卻帝穆氏以及少數幾位先天神外,大多都已經在漫長的歲月中自動刷下。

而房衡能夠通過這一次次考驗,和帝穆氏爭奪上帝之位,絕非易與之輩。

帝嚳很關注這一次測試,他對荀易和房衡的選擇很感興趣。「不知道,他們和古紀元的時候又有什麼不同?」

青年背負神劍,從容在鏡下穿過。一道光華罩下,在他周遭浮現萬民朝拜的氣象。

誠然,房衡私心重,但也是一位干實事的主。他作為凡人的時候就是一個被百姓所稱讚的好官,後來瞄準福德上帝之位,也是雄心勃勃想要帶領福神一脈崛起。

在測驗中順利通過,公私之心為六比四。

「倒也不錯。」帝嚳接下來看孟翰幾人。孟翰,在古紀元中也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角色。他曾經和地神王同歸於盡一次,身化九州山河,若非時運不濟,恐怕最終也能爭奪福德上帝之位。他和房衡差不多,大致也是六比四左右。

至於荀易……

荀易從鏡子下走過,這下子真正明白蒼生鏡的考驗到底是什麼。

鏡子投影荀易的心靈。他的人生經歷構成一條道路,從起點一步步走過,他這一生的所思所想,所見所聞統統構成他的世界觀。

從出生開始,他所看到的世界構成道路的風景,一件件親身經歷的事情在他面前重演。五六歲的時候,幫助一個落難的老者。老者送給他一門天賦,只要升起灶火,就會自動做成飯菜。

「果然是灶神啊,就是不知道當初幫助的是哪位灶神?」

他還在廁所的時候幫助某位姑娘尋找掉落的簪子。那姑娘看得也有幾分眼熟,似乎……似乎就是民間所供奉的廁神紫姑娘娘?

再比如幫助某位財神撿回他掉下的元寶。還有曹侯,荀易小時候也曾跟他打過照面。

青龍神經常感嘆自家主神被「所有人所敬愛」,但是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如果不是在最初時刻所積累的好感,那些神靈憑什麼給荀易賜福?

而在記憶之路上,讓荀易看到一件刻意被遺忘的事情。

道路旁立著一塊方碑,上面寫著「七歲,冬」三個字。相關的記憶漸漸出現在腦海。

那是荀易七歲冬天的記憶,因為牽扯到荀易這輩子最難忘的回憶之一,他潛意識將這段記憶隱去。

在冬天荀易被人挖心,雖然勉強活過來,但心臟的缺失讓荀易很難活到成年。

一個早慧的孩子,從一開始就明白自己未來的遭遇。除卻哀嘆之外,他這個小孩又有什麼補救的辦法?

那時候,他身邊親人都用一種同情和悲哀的眼神看著他。他也不好再去和悲傷的母親說什麼。唯一可以傾訴的幾個親近隨從也因為這件事統統被打發走。正是那時候,劉槐、黎蘭等人才調到他身邊。

面對陌生的僕從侍女,他也沒什麼話說。在某一次父母爭吵之際,他煩不勝煩,甩開幾個僕從,自己在晴隆城中散步溜達。

這時,他看到一個乞丐。那個乞丐渾身斑斑血跡,在風雪寒冬中瑟瑟發抖,站在記憶之路,荀易一眼就認出記憶中的乞丐到底是誰。

「果然是他,這正是我們倆的第一次見面?」

……

見荀易獃獃站在鏡子面前,帝嚳等人皺眉不語。龍歌這時忙完試煉塔的事情,一縷化身和封立言同時趕來進行審查。看到荀易站在蒼生鏡下,龍歌隨手拉過一位神靈:「他怎麼了?」

「不清楚,荀天官已經站了好一會兒。」

龍歌皺眉,正要說什麼,此刻另一位帝君出手對龍歌進行審查。他在鏡中看到另一個自己,他這一生的記憶慢慢浮現。和曾經幾次審查一樣,最讓人刻骨銘心的,應該就是被抽筋剔骨貶謫下凡。

那是龍歌這輩子所承受的最大痛苦。

茫茫雪夜,跌入凡塵,垂垂將死。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力氣,失去神力、神性後和普通乞丐沒什麼區別。

蓬頭散發,冰涼的雪花落入口中,卻難以濕潤自己乾裂帶血的嘴唇。

「親手被自己的曾祖父打落凡塵,那就這麼恨我們這一系嗎?」曾祖母和祖父、祖母早在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父親、母親帶著自己躲在軒轅家避難。十幾年前母親被人暗害,父親不言不語將自己撫養長大後,才去給母親報仇,最終也被人所害。自己跑去找曾祖父理論,結果也落得這般下場。

「天帝之子,繼承兩代天帝血統又有什麼用?還不是任人揉捏,隨人殺剮?」

突然,龍歌面前一暗,陰影將他罩住。眯著眼看了看,一個身穿錦衣華服的孩童站在他面前。孩童小臉蒼白,身上裹著厚厚的皮裘。額頭有鑲玉紫金飛鳳帶,脖頸上掛著吉祥如意雙龍鎖,腰間和手腕上也有各種零零散散的佩環。男孩目光澄澈,明亮的眸子靜靜在雪夜注視自己。

「是凡間哪家的公子?不過看樣子,也活不了多久了。」龍歌閉上眼,自嘲一笑。說起來,自己也算天帝之後,血統高貴,不也正在寒冬中等死?

「喝么?」孩童吐著白氣,隨手將身上的水瓶遞到龍歌面前。

龍歌如今仿如凡胎,肚子一陣飢腸轆轆。但此刻的龍歌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於是,孩童打開銀瓶,溫暖的參湯一口口給龍歌灌下。

勉強讓龍歌恢複一些力氣,隨後男孩將他扶起來,又從旁邊井明齋買來三個熱騰騰的包子,用油紙包好,將其中一個遞給龍歌。

龍歌狼吞虎咽吃著包子,男孩也自己捧著一個大肉包吃,邊吃還邊說:「像你這種青年,哪怕出去賣力氣,也比乞討要強。」

乞討?龍歌明白,男孩把自己當做乞丐。龍歌嘲諷一笑,:「你見過像我這樣的乞丐?」

「看你儀錶和舉止……」男孩盯著龍歌身上的衣袍。龍歌貶謫下凡,身上的衣袍並非凡物,只不過被幾個乞丐拳打腳踢搶得乾乾淨淨,目前只留有襤褸的外袍。

似乎看出乞丐並非什麼尋常人,男孩想了想:「落難之人?不如去我家投宿,回頭我幫你找工作?」

「免了,我去你家,恐怕你們家馬上大禍臨頭。」龍歌明白,這天突然下雪,恐怕就是有人不想讓自己活下去了。

「這大周之地,還真沒人敢對我們荀家說什麼大禍臨頭。」男孩將包子吃完,含糊說:「我們隴川荀家,哪怕你得罪李周家,我也能幫你兜住。」

荀家?龍歌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荀家?荀茂的後人?」這麼巧,自己落在晴隆城,竟然能碰到荀家後人?

作為天帝之後,龍歌不可能不清楚自己曾祖母當年和荀家先祖聯手做下的事情。

不過看了看男孩一副病怏怏的模樣,隨後龍歌又換了一副臉:「算了,你也自身難保,何必再牽扯你們家?我這快死之人,也懶得再跟他們糾纏什麼。」

父母的死亡,以及曾祖父的態度,讓龍歌徹底心灰意冷,再也不願理論什麼。

「快死?我看你中氣十足,再過個幾十年一點問題都沒。」

「抽筋剔骨,你覺得還能活下去?」而且被自己的親人親自下手,天帝,簡直就是狗屁!

「抽筋剔骨?好歹五臟尚存,六腑安好。你這都要悲觀活不下去,那如果心臟被人挖了,又該怎麼活?」

心臟被挖?龍歌一怔,仔細端詳男孩。的確,根本聽不到男孩的心跳聲,只有微弱的生息勉強吊著他的命。

「我還不想死,日子總歸要過下去。既然我現在能活下來,那我就不願意放棄這一絲希望。不是嗎?至少我們活在當下。」

希望,荀易是一個悲觀主義者,但他從來不曾放棄希望,更沒什麼自殺的念頭,他牢牢把握任何一縷希望,所以才能在十七歲的時候抓住現在的機會。

「希望嗎?」龍歌回憶曾經的記憶,再度露出深思之色。

希望這個詞,曾經經常掛在他的曾祖母以及他的父親嘴邊。

「難道荀易真的跟炎帝之種有關?」

從炎帝手中流傳的種子,至今不知下落。外人都懷疑在龍歌手裡。但只有龍歌自己清楚,別說自己,就連自己父母也沒見到過炎帝之種。

真正能夠讓曾祖母託付種子的人,只有姬令德一人。

對炎帝之種,所有知情人忌諱莫深,將那件東西稱呼為「希望」。像荀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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