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第九百九十六章 一路撤退

辭州·亳郡

日上三竿,陽光炙熱,燒烤這片南方大地,遷移隊伍人流迤邐,煙塵盡處地平線上,就是漢人在這世界堡壘——亳城。

路經城北的明揚縣時,一支騎兵脫離大隊,查看前面地形。

馬蹄聲暴雨一般,路上土著行人無不退避在旁,或是從未見過這樣多的馬匹,有些好奇又畏懼看著,騎隊也不騷擾地方,直到一座小山不遠鎮子上時,一座大院出現眾人面前。

雲英瞅了幾眼,勒馬停住:「師兄,這裡有些眼熟……」

「因你曾住過幾天,真人記憶不錯,自是隔了二十多年都有印象……只不過原先我們家的莊園燒成白地,新建院子乍看之下你認不出來罷了。」韓子維輕笑著,揮鞭給她指點幾處地形:「你看那片竹林,就是你剛來找我那晚上,我當是外敵入侵和你打了一架,若非最後近身相搏氣息上分辨出來……」

雲英想起些,臉色緋紅:「別說,我想起來這什麼地方了,說來這明揚縣也算師兄此身的家鄉了,二十二年兜兜轉轉又回到這裡。」

韓子維知道她在人前面薄,微笑住口不語。

後面跟著韓子維的一些親隨老兵也認出來此地,點首:「還真是這裡……咱們跟韓將軍在這裡集合過一次。」

「我還在鎮口的做過半月的屠夫行當,庖丁解牛嚇了他們一條……哈哈……」

「時間還早,要不順道穿過鎮子去瞧瞧?」雲英問,她心中懷著一種追思感,對於他們來說這縣也是初降之地,當初月下斬殺清元劍宗的真人連夜分散而走,有些同伴再沒能見到,而能活下來回到此間也是一種緣分。

韓子維有點意動,跟著策馬穿過青石街道,去鎮子里走走。

經過修繕一新的院子時,韓子維目光著意打量,有些莊客和男女在裡面緊張望著外面,他一個都不認識,想來這院子可能讓族裡收回去分配給別支,就一時意興闌珊沒有了下馬說話的意思。

他回顧眾人,嘆:「這叫我想起了二十二年前和伯符將軍重會時,聽他說起陛下講過的一個小故事……要不要聽聽?」

老兵知道韓子維曾是孫策手下,又聽說是應武陛下講的故事,都十分感興趣:「韓將軍快說!」

「從前有個樵夫去山裡砍柴,見二童子下棋,遂放下斧子觀看,一童子笑說此是有緣人,給了顆果子讓他吃下,一時不知飢餓。過了一會兒棋下完,樵夫提起斧子準備離開時,那木頭的斧柄已完全腐爛了,斧刃也生鏽了,一童子笑著牽給他一匹馬,叮囑騎馬回家後千萬不要下馬,直接回來。」

韓子維話音一頓,轉首看了看那陌生院子、小鎮,又見師妹和部下都聽得入神,就繼續說:「樵夫騎了馬回家,見物是人非,忍不住下了竹馬去原先故居詢問,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聞了他的自述後詫異,指問了些家譜和家中秘事,無不對應,卻道——吾曾有一高祖百多年以前入山砍柴,其後不歸,以為遇虎而亡,莫不就是您?樵夫這才知家人都已作古百年,一時茫然無言。」

「這是遇仙了吧……」眾人面面相覷,想起仙人勸其莫下馬,不由追問:「然後呢?什麼結果?」

韓子維目光稍回憶,點首:「孫將軍當時看著我,意味深長說——這樵夫自知凡塵已無留戀,回首要上馬歸去,見身後僅有一隻翠綠竹馬——載他歸去的法術其實是以他自身為源力,在他下馬後就已失效,再回去山上找,也找不到那兩個童子了。」

雲英目光微顫,心中莫名被什麼觸動,咬著唇:「孫老將軍勸言的對……我們此際都是騎竹馬之人,而陛下和娘娘,就是那二位仙人童子……這漢運復起就是我們的竹馬,是以我們自己的志氣驅動,下了馬,它就真的是竹馬死物了,再也不能載我等歸去天外天。」

隊伍里一陣沉默,眾人都沉思著,回醒這二十二年嬌妻美妾相伴、兒孫環繞的充裕物質生活,確實是不如一無所有、赤條條來到這世界時堅定了,不由汗涔涔:「世界對人的同化,春雨潤物無聲,而形之不察,委實可怕……」

「對,若非我們還有著復漢志向,若非我們每年祭天都能獲得陛下回應,若非娘娘就在媧皇祠里……」

邵元勝喃喃說著,心中突白光一閃,失聲說:「媧皇娘娘親自來見我們第一代漢人,又將她靈體留在這虛幻演化下土,其實守護的不是我們疆土安全,而是守護我們的靈魂吧?」

「對,你能想到這點很好……這就是我們的媧皇娘娘,她與陛下都是我們的守護者,但陰陽柔剛,守護風格自是不同。」韓子維頷首,策馬穿過鎮子,對這些毫不回顧:「暗面演化不是虛幻,但湘朝的演化與我們毫無利益關係,任由它的滲透就是有害……」

「以後記住——我們是失去漢土故園,被世界放逐之人,在這異世界流浪,流浪到遠方,哪裡有什麼回家……但反過來說,有漢風之土就是我們的家園,漢國就是載我們去往更高一層的竹馬,應武陛下和媧皇娘娘就在那裡等著我們。」

「大伙兒一起同路往前,可以跑的慢,不要下馬,不要停步,不要迷失方向……漢道昌,就是我們回家之時。」

邵元勝聽著哈哈一笑:「大夥都跑起來,向前……為了我們自己,我們的征途在天外天戰場!」

蹄聲再度而起,出了這異世界小鎮,冥冥之中,一層薄薄灰氣在身上驀消失,而漢家國氣愈發鮮明,夏花盛放。

……不多久,高大城牆出現在眾人視野中,上面已打著漢軍的赤底青龍旗號。

尚隔十里地,百餘騎賓士而來,在南方濕熱少馬的氣候條件下騎兵很罕見,這帶頭的一個大將半路就喊著:「來者可是韓將軍?」

「是我……你就是亳郡的唐友鳴將軍?」韓子維駐馬在路邊,互道久仰,遞給他一張旨文:「這是陛下印信。」

風聲烈烈,將士隊伍在開過去,隊伍長蛇望不到尾巴,只有旌旗赤紅,青龍捲動,向著亳郡這座經營二十年的堅城而去——辭州是漢人滲透最深三個地方之一,與靠近中原繁華的彬州不同,與控遏雲江水系的雲州不同,選擇這裡因地處南方偏鄙,就是後備基地打算。

跟著唐友鳴過來迎接的道兵、術師都有些緊張,有些好奇看著遠來的隊伍。

二十年匆匆歲月,對於凡人的壽命來說已經很長,他們這代人聽父輩說了很多漢家故事,但真正見識到這等壯觀軍伍還是首次——之前也有攻襲亳郡之戰,但城裡早就滲透篩子一樣,夜襲破城半點爽感都沒有,對於嚮往金戈鐵馬的年輕人來說自有著餘味不足。

這一刻,年輕漢人真正是瞧了個痛快,原本因朝廷四十萬大軍壓得前方節節敗退的陰影,都一下消散許多,自信升起來。

唐友鳴對這軍陣熟視無睹,只專註看著旨文,驗過龍氣真偽舒了一口氣:「亳郡本城,連七個縣城,都已拔下,但缺少官員維持,本地土著我們可信不過——你們帶來多少人?」

韓子維點首:「少部零散分居、潛伏很深的沒有召,剩下集彬州、雲州的所有主要屯聚區漢人,還有路上各州陸續收攏歸建制一些各地綠林武裝及其家屬,算下來合計九十三萬人。」

「因兩代人都娶納妻妾很多,三妻四妾,生的兒女中又有一半女兒,已是女多男少,再除掉嬰兒孩童,剩下青壯男人,不過二十六萬人,都分在前隊和後隊,中軍全部是家眷。」

「男子有點少了,我們辭州三十萬,男子差不多只有九萬,初代漢人男子三萬兩千人,一戶有三個兒子……」唐友鳴摸著下巴,又問:「你隊伍里第一代的漢人,還有多少?」

「比例和你們差不多,僅有八萬,除去不能上陣漢女,剩下不過七萬四千,再除去體弱不能上陣,大概就七萬……」韓子維見對方目光僵住,就笑:「我猜你其實想問第一代漢人中,職業軍人多少吧?」

唐友鳴已經沒有什麼大期待了,還是點首問:「嗯,多少?」

「這個數。」

韓子維對他豎起一根手指頭,笑著反問:「你們呢?」

「一萬?」

唐友鳴搖搖首:「我這面只三千五百二十七道兵,一千零七個術師,還有一百三十個真人,都在城裡武裝起來了……咱們兩面加起來,這一萬五千精銳怎麼用,我們得合計合計。」

韓子維略一點首:「按照陛下部署,我們現在主要任務就是建官立制,亳郡上上下下,有七縣一府,都得按照漢制,里亭都建了起來。」

「大部分我們兒子,都有授知識,但是根本沒有經驗,必須一個帶五個,進行手把手的教。」

「五千吏帶二萬五新丁。」

「軍隊也是一樣,必須抽出來訓練半年,就能使了。」

「人是不是太多了?」唐友鳴皺著眉。

「一郡是不需要多少人,可是你必須明白,很快我們就會反攻,不提前儲備官吏,以後等著手忙腳亂么?」韓子維笑的說著。

「這樣也罷了,但軍中,還不能都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