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卷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天下英雄何其多

青珠天

一身青衣的道人正截住一個白衣少女,盛情邀請她進來坐坐:「伶,這次我們新五脈大勝,在五蓮大陸前止步,是有些擔心上去就是給五帝當了矛尖。」

「紅雲還有點舉棋不定、進退維谷,她最近和青帝勾連,已不太可靠了,你還是相信我,我已有把握說服眾仙發動大遠征。」

「多謝青珠道友好意,這些事情,我會自己和紅雲交涉。」伶仙子沒有進去,也沒有離開,保持著客氣。

青珠了解她的性格,嘆了口氣:「對於你趕赴方舟計畫,只要能完成星核成道天公民,其實誰來幫忙都是一樣,不是么?為什麼我就不行?」

「沒說你不行啊,只是紅雲沒有明說放棄。」伶看了他一眼,說著。

隨口借托紅雲來指代葉青,其實心中並非沒有斟酌,她不清楚葉青這時還有沒有對新五脈的掌控,因似乎一切都在脫離控制……而青珠,似乎成新五脈對外交涉的代表,又真有所言對紅雲決策影響力?

艦靈少女出繼承自青伶一些情感還是有些挂念,對青珠也並非毫無感覺,她有選擇餘地,但就任務而言,如果同樣條件兩個候選者擺在面前,葉青的人品就比青珠要好得多,沉吟一下,不由微笑:「我會繼續敦促,招呼都不打就分道揚鑣,這樣的事情我不會幹。」

難不成我青珠就沒節操一點……

青珠無語剛要說些來挽回一些印象,這時臉色突一下僵硬,在白衣少女疑惑的目光,有些惱火有些歉意還有些暗喜地說著:「事情有變,紅雲身盟主招呼不打一聲就脫離隊伍,獨自去救女兒,一個人去和祥雲衝突……不過伶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能扭轉局面。」

「這樣啊……那我再等等。」伶眨眨眼睛,順水推舟告辭離開。

稍隔了片刻,一道隱秘青光一閃,伶一接觸,就笑了。

這是葉青發來聲明,懇切寬限幾日,解決隊伍隱患,處理完就立刻履行合約,她收起了訊信,眉舒展開來,剛才心中疑惑那個問題,究竟誰對新五脈更有控制,已有了隱隱的答案。

……

轟!轟!轟!轟!

一點點星光在暗穹降下,都帶著天仙氣息。

星點在暗穹上成海洋,包括燭龍教在內天仙巨星數量超過了六十,地仙星辰更是繁多,五彩色澤,殺機無限,黑水上陡興起了浪濤。

紅雲既下降暗面,對新五脈的人,其實還是打了招呼,她只是沒有等到回信,也等不及。

新五脈連戰連勝已初步有了些共識,她作盟主親身犯險,別人都只能跟上,包括青珠在內也是這樣,只是和一些天仙交流時,對盟主的朝令夕改惱火不已,女人就是不靠譜……

「事發突然,盟主也是不得已。」黑蓮這次倒幫紅雲說好話,因在暗面作戰,對自己最有利,就是狼群狩獵,只要能有肉吃,不妨讓頭狼頂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黑水,循著戰場雲集過去。

……

五蓮大陸

時間已到了晚夏初秋,晨曦陽光照落在五蓮山脈,諸脈連綿如棋盤經緯,早晨的山間霧氣很濃,靈氣逼人,且隱含看不清的玄光,那是一方大教的氣象,很有些淵渟岳峙,隔絕外來九竅、祥雲等人的目光窺視,直到親身進來才能窺見別有洞天。

黑色冕服道人打著方舟使者旗號一路暢通無阻,已大致弄清楚了五蓮山脈各處的調整與真仙、地仙分布,也沒招惹天仙的山頭,沿路時而有仙門弟子在來往,相互談論著。

「你們聽說沒有,聖人最近對宿敵投出橄欖枝……」

隱約聲音入耳,黑袍道人不理會這些小角色,但還是留意傾聽他們的對話以獲取更多信息,暗想這宿敵……莫非在說自己。

又聽有人說:「不錯,據聞就是葉青,人道領袖。」

黑袍道人頓時知道自己誤會了,對於葉青竟有人道領袖稱號,停下來冷哼:「葉青也配?」

「哈,這位道友有所不知,說起仙道領袖,最近只有青帝和紅雲當得,葉青不巧夾在兩人中間,失勢自是無份,但作青漢仙朝主君,這人道領袖確實沒有爭議,雖號稱人、仙同朝青漢,實際聽命仙人已只剩下葉青自己培養仙人,這幾年戰事也沒什麼用處,難得聖人肯出價收買……」

這群仙門弟子說著走遠了,後來遇到的幾撥人也在議論,如果那人加入,會鼎革大陸凡間城邦秩序。

黑袍道人不再插話,只是聽得多了,眉漸漸皺起……那個投機者,到哪裡都能聽到名字,自己正統顯得偏門了,叫人有些不爽。

直到中央的主脈區域,這裡最氣象巍峨,單是入覲山門就高聳百丈,此刻撤掉守衛,一扇扇門戶沿著階梯次第而開,五色照下來,玉氣垂祥,一個聲音:「老友既來,何不上來一敘,貧道可是等你很久了。」

黑袍道人看了看這片堂皇仙家氣象,聽見這老友稱呼,冷笑一聲「裝神弄鬼」,就提步上去。

穿透了霧海才發現,會面不在氣象森嚴的山頂,而在半山腰之上,不是很正式的樣子。

山風徐徐拂過松崗,透著澄澈而微苦清香,鳥兒在林間鳴叫,松下的地面鋪滿了厚厚的松針,似乎是天然絨毯,在這晨曦萬物復甦光景里,一個紫袍老者背影獨坐在一棋盤面上,伸了伸手:「請坐。」

黑袍道人坐下來時,瞥了眼棋盤,縱橫經緯線上黑白棋子交錯,密密麻麻快要布滿,所剩空地已寥寥無幾……這是一盤殘局。

「這是三百萬年前一盤舊棋……」

紫袍老者手指點著棋盤,抬首正視:「你我沒有下完,現在已經是新世界了,道友可願繼續?」

「五蓮,我來可不是投降於你,權代方舟王師特使伶仙子之命,勸你早日投降。」

黑袍道人義正詞嚴說著信口胡謅一個任務,伸手嘩一下拍碎殘棋,語氣冰冷:「你我仇深似海不兩立,就別弄這些虛了。」

五蓮有些惋惜看著散亂棋盤,將碎的棋子一粒粒撥攏收起來,就剩下個光禿禿的天然紋路玉質棋盤,雖華貴精美沒有了紀念意義,嘆一口氣:「伶在意的人是青珠,不會在意老朽,明人不說暗話,是祥雲鼓動你來吧,暗帝?」

「是又如何?他什麼都說了。」暗帝冷哼一聲,起身就要走,反正五蓮地盤信息已經探查到手。

「那可未必,比如,他有沒有告訴你……」

五蓮也不阻攔,望著這道人背影,手指敲了敲棋盤:「誰才是真正兇手,真正幕後挑動仇恨的人。」

暗帝止步,心中有些什麼東西,就要衝破時光迷霧出來,硬生生忍住:「你們倒是有趣,一個個都趕著塞給我前世……當我不知道人皇是形神俱滅?連跌落暗面的機會都沒有,這仙道世界,死絕就是死絕了,有什麼鬼一樣的前世,你想說什麼?扯謊說留下個分身什麼?」

「呵,斬草不除根,這種事情怎可能,既撕破臉,我自是斬絕所有可能,不過……有些精神真是無法根除,你前身自知必死,隕落前最後安排,為什麼你會記得某些你口中『鬼一樣的前世』,你……想不想知道?」

五蓮負手起身,踱步在暗帝身面,眺望山下的霧海。

晨霧迴旋在層林間,撲面而來沁涼的水霧微粒,沾濕兩人的袍角,誰都沒有在意,這似乎是個抉擇,而五蓮並不擔心,任何智慧生命都無法抗拒「我是誰,我從哪裡來,我要往哪裡去」的誘惑。

暗帝靜默了一會,眼光望著遠處,似是沉吟,良久,才說:「是什麼。」

「第二場祀天之時,在雷劫毀滅掉他之前瞬間,他就已經自殺了……或者這樣說不準確,他對天地獻祭自身,在世界本源中烙印下復仇的意志,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開啟滅世清洗凡人。」

五蓮頓了頓,神情有些嘆息:「但我可以殺光一切凡人,也要重新培育新種子,也就是無法將人道形神俱滅,我贏了一局,但是……他也贏了,以積蓄了三百萬年的黑水革命意志對我復仇,只差一點就成功。」

暗帝壓著心中震蕩,尤其聽到人皇在雷劫下自殺獻祭革命時,陡一片模糊影像轟然清晰,潮水一樣湧上心頭,那面對無面無盡的仙道雷劫藍光下同樣蔓延無盡的血光,曾經兩個巨頭在道路決裂時以天地蒼生為棋盤,下這樣三百萬年棋局,浩繁的信息流光中首次覺到自己是這樣渺小、無知、無力,僅一股自尊強撐著咬牙:「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

「真的?你似乎已想起些了……如果說,我已經等你上來這裡,已經等了三百萬年,你信不信?」

五蓮目光一閃,語氣沉凝:「我很了解他……雖一度誤會,但他最後行為讓我還是回醒,也可以猜到他的安排,時機成熟後的蘇醒應是有別你現在的樣子……」

「如果沒有近似體量的兩域世界相遇,撞擊,並且戰爭,那時整個世界墜落到更下方一些,在臨著解體前,會有一次迴光返照的自救——那時仙道就已受天地所厭倦甚至憎恨,就和許多年前神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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