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 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種民

「吊打?哈……唔,你這詞挺有趣,確實是這樣的群體智慧,這種層面的對決我們青脈還從沒輸過,上次你也見過蒼竅亞聖妄圖破解我們十重煉化的天羅秘鑰,你看青珠就很聰明,在罐頭裡安安靜靜一點都不費神費力,就是很清楚自己定位是力量,不和我們拼計算……上次虛空戰如果不是青謹你的翻轉,還真是可能輸給它。」

葉青聞言頓時明了,能綿延百萬年之久的力量,都是有著非常優勢,只是不同環境形勢下消漲變化區別很大,最終體現在力量上就非常不同。

「對了,你現在覺得適應么?有沒有不舒服?」

「還好。」

這一切求生的智慧和資源整合,最後匯總近乎真實的模擬推演,遺忘之地洞天的失去,是很大損失,但幸青脈一向未雨綢繆,青帝為此動用新的《青泉書》作備用計算中心進行推演。

就在青瑩瑩的透明玉冊在珠簾後浮現時,葉青身體僵硬了一瞬,他感覺到川林筆記的輕微躁動,眩暈感覺突入起來,比剛剛吸取九個天仙精神信息更強,而冥冥中突增多許多信息。

葉青沉默不語,汲取著這些信息……那應就是青泉書內的信息,可為什麼,川林筆記能輕鬆汲取它的內容?

……

一個月,大地霜降,天氣肅寒,西靈州靠近靈清江的明德郡,滔滔江流北岸的大山裡坐落著一座小小盆地,只有兩山夾峙一線窄道連通外面,沿著窄道進去上百里山路,到了盆地平原上是沐縣的縣治所在,行商的馬隊穿山而過時,都是累得在縣城裡原地休息了一天。

商隊的主家留著副手散賣些貨物,自去狹小縣衙里辦事蓋章,他在沿路看到不少人家在整治乾糧和包裹,是要給家人送行,還有許多人圍在縣衙前的公告板前交頭接耳,神情遲疑不定。

「真的要送兒女走?」

「我家就一個小孫兒啊……」

「十四歲行不行?不行么……」

「我家的女兒才十三歲,不過女兒可以上學?」

有個漢國服飾的官員在耐心解釋,有心人看去,就會發現頂上有三尺清光,這至少元神是抵達真人才有,而一股龍氣貫穿扎入腳下,這不單是貴氣,還是治政地方才有,而在過去傳統這種兩者氣象兼具的修法官員,至少是同進士!

「法禁大開了啊。」

商隊主家嘆息一聲,在他印象里,此地過去是絕不值得這種人物來此。

甚至原本正常任職的縣令都長期空缺,因過於地廣人稀而單獨置縣,說是縣其實人口只有外面繁華地區一個鄉人口,又窮又沒有威風,都沒人願意跑這毫無油水的地方來受罪,商隊長期交接都是本地出身縣丞權代。

過去上下打點通暢,但這一次在街上聽相熟的衙役說新來的縣長並非本州人,而是遙遠到他難以想像的數十萬里外東荒漢國派遣,據說這批基本都是下放到亭長做起,這縣其實也是給新朝廷當一個鄉亭處理……普通行商不懂這個,只知道現在行走的各地基層,都是漢國的人接手了。

終亂世不同,上一批縣令赴任都是帶著自己班子和直屬武力,而這新一批亭長除少數夫妻搭檔,多數是孤身赴任,自己一上任執印獲得龍氣加持就是假格真人,地方的新舊勢力交接產生的問題,幾乎立刻平息下去。

自亭長收攏地方人手建立亭里,來自郡城命令再也不是過去傳達縣衙即止、餘下只能依靠縣裡豪族,而是在亭里組織支撐下直接貫徹下去,清查不法,一些劣跡斑斑的豪族都是面如土色,也有不知頭頂三尺天的膽大傢伙扯旗造反,但沒有任何一家仙門支持,當即就給那些亭長一人一劍誅滅,或縣令帶兵組織剿滅,一時海清河晏……四方咸服。

這種皇權下鄉的作風很是引起大批士人抗議,都被無視,因報紙上直接開始宣傳起的一件事吸引了民眾的大部分注意——漢國宣令,要統計天下——或說漢國治區所有鄉亭的十二歲周歲以下孩童,在有些地區風俗則是十三虛歲,無分是男孩還是女孩,都選入官府進學。

但官面下,許多傳言因此盛行,此前一度打壓消聲覓跡的末世論再無法抑制爆發開來,似是提前引爆了一顆炸彈,一度喧嘩沸騰人心混亂。

這時就見得漢國建立亭里組織提前清洗一些危險分子的好處,在這過程里,里亭受命毫不遲疑揮起屠刀。

幾天幾夜,據說在全大陸,一口氣殺了數十萬人。

每個裡亭都有人頭懸掛,這種威懾,立刻鎮壓了天下,這是主要手段,其次就是官方宣傳,他們孩子將會得到保護時,大部民間怨憤,對死亡和未知恐懼,甚至在某些刻意鼓動下對仙道的怨念,一下散去。

現在地方上的家族,最多只是自己不合作,自己家的孩子不送報,而鼓動不起當地民眾。

這方案名義上是自願,官府也不強迫或離心或保守傢伙,每個大時代轉變總必有著犧牲,不強迫其實就是放任自流去死。

只是耐心勸服願意跟隨但心忖疑慮的豪族,又派出隊伍下鄉去說服普通農家,往往都是當地已建立起威信的亭長帶隊,這些真人力量不插手地方都已影響深遠,現在兼具了當地父母官,在普通百姓看來就是仙人——傳統意識中最大就是仙人,具備公信。

當然,就算是普通百姓,勸過不合作也就罷了,保護計畫,是耗費海量資源,自己不要,誰會在乎?

「聽聞有上喻,那些不合作的人統統去死!」

「無論貴賤!」

……

黃昏縣郊外小村,收割完稻田在天光下露出根茬,在初冬的冷風下寸草不生,光禿禿十分難看,過去這時地里應有些孩童在戶外打鬧玩耍,偷偷烤個木薯或野兔,樂得不想回家,現在都一個個給家長喊回家吃飯,不是平日那樣吃飯都坐到屋外去顯示攀比自己碗里的菜食豐富,各門各戶都關起門來商量著事,幾十戶的小村子顯得人氣蕭條。

在村後一幢灰撲撲屋子,與其說屋子,不如說是泥巴糊草桿搭起來的茅廬,原本應是有點規整的圓形,但因抵不住風經常吹飛了稻草,就算許多罅漏縫隙用泥土貼補,在冬天來臨也會格外寒冷,於是主人家趁著秋收的稻草桿垛一堆一堆往上疊,越發顯得臃腫凌亂,只露出一處小小的煙囪口,正在冒著炊煙的餘燼。

屋子裡西里呼嚕的聲音,是一個老人和一個老婦,還有一個青壯的兒子,一個少年的兒子,一個年幼的女兒,一起圍坐小木桌喝稀飯,桌上還擺著兩個窩頭,但是誰也沒動,那是給壯勞力的大兒子吃,給人幫工賺工錢多,但體力也消耗大。

瓦罐里盛著漂浮暗綠葉子的菜湯倒減少了大半,原本秋天豐收後應有段可以吃得上乾飯的日子,但近來傳聞讓這一家人開始準備乾糧,沒有農忙不消耗體力的日子裡乾脆就少吃點,餓了就多喝水,累了就整日躺著——茅廬里還是分隔兩片小區域,都是鋪一層稻草再放一面硬木床板,這或和他們的一口黑鐵鍋一樣,是僅有的值錢家什了。

老人吃的少,也吃得快,很快就放下碗,拿著一桿長煙斗在粗糙的凳子腿上磕了磕,裝上煙絲點起火,雲煙霧繞瀰漫開來,老婦人推了一把:「吃飯呢!」

老人便不大情願地起身去了門口抽煙,紅色星火在煙霧中一閃一閃,半晌聽見他說:「官府要收人去仙山,二兒,幺妹,都去罷。」

「我年歲超了兩年,讓幺妹去吧。」少年悶悶說著。

大兒子呼嚕喝完稀飯,瞅了眼桌上兩個窩頭,一個塞到弟弟手裡,一個塞到妹妹手裡,板著臉:「公告上說檢查身體,會放寬,老張家孩子大三歲都過去了。」

少年沉默一陣,咬了咬牙:「我昨天偷偷去找縣長,叫他給我看了,他說我沒有修行資質,不能放寬年齡條件……老張家的孩子有修行資質,和小娃娃一樣容易適應,普通人強塞過去別說仙山住不下,到頭來撐不過災病也還是死。」

「好好的瞎說什麼……」老婦人生氣了,死字能亂說?

少年不再言語,盤算著自己的心思。

一家子都再說不出話來,悶悶壓抑氣氛中,小女兒瞅瞅這個,瞅瞅那個,輕聲:「把我的名額給二哥吧。」

「這……」老婦人目光閃爍,有點心動,她這一輩子就是想給這家傳下香火,對小兒子更疼一些,又有些遲疑,手心手背都是肉,女兒也沒有罪過啊!

「胡說什麼,這能給能讓的?」老人呵斥著。

大兒子也沉聲:「惡了官府,連這名額都不會有,前些天坐牢都有,聽說隔壁縣有家大地主鼓動村裡都不去,自己給十幾個超齡的兒子減歲虛報上去,一檢測再一查就進去吃牢飯,連符合年齡小兒子名額都取消了。」

「哎,才過了幾年安生日子,又有著什麼災禍,連官府都這樣急火了……」

少年沒有吭聲,把手裡的窩頭也塞進幺妹的手裡:「去吧,乾糧和衣服都給你整好了,家裡有我和大兄。」

他說完,徑自推門出去,老人喊:「你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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