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窗含西嶺千秋雪 第035章 捆綁

深夜,天使趕到鰲拜家裡,告訴他皇上急召他進宮問對。

「多半是鄧名又中計了吧?」鰲拜揉著睡眼,嘴裡小聲嘀咕著,匆忙穿好衣服,急急忙忙地跟著天使走了。

到了紫禁城前,鰲拜正好了也是從被睡夢中喊醒的索尼,鰲拜搶上一步,向老前輩行禮請安,兩人並肩入宮的時候,他問了一聲:「皇上喚我們前來,不知為了何事?」

「還能有何事?」索尼沒好氣地說道,昨天順治給他們展示了漕運總督衙門呈送的合州的報告書,見到鄧名接二連三地中計後,索尼和鰲拜也都呆住了。見兩個心腹這般表現,本來就疑神疑鬼的順治更是不安,當即傳令下去,若是再有江南的軍情,不必計較時辰,立刻送到御前:「定是鄧名又中計了!」

「奴才恭請聖安。」兩人步入殿中,同時跪下給皇上請安。上百根巨燭把整個殿內照得通明,眾多太監和御前侍衛立於兩邊,所有人紋絲不動,甚至沒有人敢大聲喘氣。

「起來吧。」順治不耐煩地說道,剛才他也失去了一些慣常的沉穩,在索尼和鰲拜抵達前,他甚至一度坐不住龍椅,當著眾多的衛士的面,在殿內來回踱步。

兩個心腹奴才起身後,順治把御案上的一封報告扔給二人,索尼接住一看,果然是漕運總督衙門的呈文。

「不出朕所料,那鄧名果然又中計了。」順治喝道:「江南到底是怎麼回事?」

剛才順治又把他的精英花名冊拿出來,不過不是把合州官員的人名往上添,而是狠狠兩筆把排在最後面的兩位給划了下去。

索尼思索了一番,斟酌著字眼說道「棄小不取,必有大圖。以奴才之見,鄧賊多半是對江寧,或是揚州賊心不死。」

鰲拜琢磨了一會兒,也點頭附和,他曾經有一個更可怕的念頭,但並沒有說出來。

「哼,是嗎?」順治對索尼的答案似乎不是很滿意,他停頓了兩秒,突然厲聲喝道:「朕卻是有些疑心,他們是不是和鄧名私通款曲,達成什麼協議了?所以鄧名才不打他們的城?」

「定非如此!」順治的話正是鰲拜曾經猜測過的,但他思前想後,認為這種事情可能性並非很大:「若真是如此,那此事蔣國柱必定會有所耳聞,並奏報朝廷知曉,他們都在蔣國柱的眼皮底下,還能瞞得過去嗎?」

「若是蔣國柱也打算欺君呢?」順治追問道。

「此事更加不可能,若是此事是蔣國柱主持,他會讓手下送上這些荒唐的奏章嗎?」鰲拜說著一指索尼手中那份報告:「此事蔣國柱定然不知情,不然他也辦的太蠢些了。」

順治皺眉品味了一番,眉頭漸漸鬆開了一些,表情也好了不少,向鰲拜點頭微笑道:「愛卿所言有理。」

既然確定了府縣被鄧名欺騙,那鄧名背後的目的就值得擔心了,順治順著鰲拜的思路想下去,發現江寧和揚州確實有危險,當即就下旨給江寧,要蔣國柱全力確保江寧和揚州。

「這些府縣欲抗無兵,所以就想騙鄧名,而鄧賊本來說圖的也不是這些府縣,而是覬覦江寧、揚州這些要害之地,就將計就計騙了他們。以朕想來,說不定鄧名還會有意暗示他們,說些『你們不是想學郎廷佐、管效忠吧?』,或是諸如此類的話,引誘他們往這上面想。」順治越說越覺得自己有理,鄧名這麼說顯然有借刀殺人的意圖:「說不定鄧名就是想讓朕發現這些蠢貨到底有多少蠢,一怒之下把他們都收拾了,讓江南變得更亂。哼,朕是知道這些都是蠢貨了,但朕不是!朕就是要收拾他們也不會趕這個時候。」

別說這些官員只是無能,就是他們真的私通鄧名,順治也不打算在鄧名留在江南的時候清算他們,肯定要先等鄧名離開再說。而且在順治早已思考過,這些人既然沒有旗幟鮮明倒向鄧名,那他們大概就只是簡單地貪生怕死而已,可能是向鄧名行賄了——鄧名手下的那個穆譚,不就是個著名的大貪污犯嗎?

「重用這樣的臭名昭著的傢伙,可見你也不過如此,居然還敢和朕爭天下,當真可笑。」順治心裡忍不住又嘲諷了鄧名一句,雖然事實證明他在智力上沒能遠遠超過鄧名,但通過穆譚這件簡單的事,順治就能發現鄧名在用人水準上與自己的巨大差距。

若是這些官員真是通過向鄧名行賄保住城池的話,順治覺得他們也不算太壞,就是欺君不可容忍,將來一定要把他們都罷官免職——現在看起來他們只是太愚蠢,沒騙成鄧名反倒被對方騙了,這倒關係不大,人笨沒關係,忠心最重要,就繼續用他們在江南作官吧;再說,漢人若是太聰明、太能打也不好,比如那個周培公吧,年紀輕輕就威震湖廣,實在太危險了,現在湖廣離不開他,只好先容忍他,甚至還要繼續給他陞官,但等平定了鄧名後,這樣的人一定要召入京師,或許,派他去滿洲任職也是個不壞的主意。

聖旨發出後,索尼、鰲拜就向順治告退,皇帝也沒有多做挽留,方他們二人去了。

「皇上說的未必沒有道理。」出門之後,索尼主動對鰲拜說道:「江南這事處處透著蹊蹺。」

鰲拜不以為然,理由他剛才已經說過了,這事如果蔣國柱參與了,就不會辦得這麼糟;若是蔣國柱沒有參與,那他就會有報告送來,難道談談兩江總督代理巡撫,還會賭上自己的前程,為一些自行其是的部下遮掩嗎?這些部下既然自行其是,就足以說他們不是蔣國柱的心腹。

「嗯。」索尼輕輕點頭,沒有再說更多。

很快兩人就出宮,分手告辭各自回家。

到家後,那個不省心的老三就在門前等待著父親。

儘管這個兒子毛躁、自以為是,但卻是索尼幾個兒子中最聰明的一個,若是教導有方可以延續家族的富貴;反之,就可能給全族帶來滅頂之災。

因此索尼還是把索額圖叫到了書房,詳細地把今天的奏對過程將給了兒子聽,然後問他的意見。

「兒子以為鰲拜大人說的很有道理。」不出索尼所料,索額圖在認真思考後,果然對鰲拜大表贊同。

「哼,他是大錯特錯,先不說他自以為比皇上聰明,當眾反駁皇上這件事,就是他猜的,也很可能不對。」索尼冷笑一聲,他今天反正打下伏筆了,若是最終證明順治的直覺正確,他就可以輕描淡寫地在御前會議上加一句,說他當時就覺得皇上聖明,出宮的時候還為此憂心忡忡過,曾經提醒鰲拜注意。

「兒子不明白。」索額圖瞪大了眼睛。

「若是正牌的兩江總督,已經升無可升,確實不可能冒著大風險幫手下遮掩,但蔣國柱是代理總督衙門,不是正牌的兩江總督,他還想往上爬呢,就是手下捅了大簍子,他第一個念頭也是掩蓋,而不是報告朝廷,不然給皇上留下一個壞印象,他還怎麼當上總督呢?再說,這事蔣國柱也未必事先不知情,他很可能模糊地給下面的府縣下了一個暗示,比如什麼江寧無法增援,要他們自行守土之類的命令,但又不想背責任,所以沒有具體主持;可那些府縣本來就已經膽寒,有了蔣國柱的命令更是以為有了將來用來推卸罪責的理由,就不顧一切地去私通鄧名了,因為沒人主持所以變成了這個混亂的場面。」鰲拜想到的,索尼早就想到了,當時他就是不在皇上面前提,因為他知道順治肯定會秋後算賬,到時候就是江南大片烏紗落地,其中有不少人和北京的八旗權貴還有關係,送來過大筆豐厚的禮物。在這樣的官場動蕩中,索尼不想當那個倡議者,他牢記自己奴才的本份,不想出風頭,只想當一個低調的執行者。

「那阿瑪怎麼不提醒皇上?」索額圖顯然沒有他老子的深謀遠慮,著急地叫道。

「因為我猜的也不一定對,皇上聖明,此事日久自明。要是江南那幫官員確實沒有過錯,只是因為我瞎猜,而讓皇上生出了他們的間隙怎麼辦?」索尼沒好氣地說道,顯然是對索額圖的政治悟性感到頭疼。

「再說這事說不定等不到日後了,再有幾封報捷的文書上來,皇上怎麼也看出其中有問題了,巧合哪有那麼多的?」索尼在心裡琢磨著,打發走兒子後,他又喚來心腹家奴管家,對他交代道:「最近若是再有蔣國柱的下人來拜訪,替我拒了他們,凡事兩江官員送來的禮,也一概不要收。」

……

南京,兩江總督衙門。

揚州漕運總督衙門派來一位使者,蔣國柱正在和梁化鳳議事,西部一連七、八套中計的鬼話奏章遞上去,他們都覺得東窗事發是板上釘釘的事,商議了半天依舊一籌莫展。最怕的就是拔起蘿蔔帶起泥,朝廷震怒之下徹查江南,把郎廷佐那樁舊案也兜了出來,那樣兩人除了投鄧真沒有第二條路好走了。

聽說漕運總督衙門又派來使者後,蔣國柱和梁化鳳對視苦笑,知道對方這又是來江寧討要援兵了,不過現在他們二人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那還有心思管漕運總督的死活?不過對方好歹也是一方總督,官銜還在蔣巡撫之上,他也只好讓衛兵把使者請進來——無論如何,場面話還是要說幾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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