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八百里分麾下炙 第056章 推測

李國英的重慶軍加上貴州援軍,前來追擊鄧名的清軍除了一千標營甲騎,還有一萬披甲和一萬八千無甲兵。今日趙良棟按兵不動,李國英在大營留下了二百標營衛士和兩千披甲,剩下的披甲都出發追殺明軍潰兵。

在鄧名擊潰兩路標營甲騎兵的時候,川陝總督正穩居營中,輕鬆地一邊喝茶、一邊思考下一步的行動,聽說趙良棟沒有出兵後,李國英略一思考就明白了他的用心,對左右微笑道:「趙將軍果然心高氣傲,既然如此,繼續追擊的時候就讓趙將軍為先鋒好了。」

清軍的水師對上游的水文地理也不是很熟悉,李國英讓他們也不要慌張,等天明後江霧徹底散去後再出發跟蹤逃走的明軍水師。雖然鄧名的坐艦不太可能追上,但裝載著大量甲兵和武器的明軍水師總體上不可能走得很快,輕裝前進的清軍水師就算晚出發半天,也肯定能夠在明軍抵達敘州前攆上他們——在李國英看來,敘州是距離最近、有可能讓明軍稍微喘息一下的據點,如果明軍不得不一路逃回嘉定州那當然更好,意味著清軍能夠取得更大的戰果。

忙著逃走的明軍肯定沒有什麼鬥志,也不會掉頭增援被攻擊的同伴,清軍水師一路追趕,定能把大量的明軍摧毀在江面上。和今天丟在這裡的明軍不同,乘船逃走的都是鄧名的戰鬥部隊,所以李國英還要派出搜索部隊,剿殺那些棄船上岸的明軍,這個工作他已經打算交給趙良棟了。

不管是水師尾隨追擊,還是讓部隊乘船去搜索兩岸,若是能更好地了解當地的地理,就能做到事半功倍。李國英手裡有一些上游地區的地圖,但和這個時代所有的地圖一樣,細節方面並不非常準確,因此還是需要當地人做嚮導:「可惜這一帶也沒有百姓了,要是能抓到一些認路的賊人俘虜就最好不過。」

不過李國英也知道希望渺茫,鄧名既然棄軍潛逃,肯定會把熟悉地理的人都帶走,而不會讓這種人才留下來和無用的輔兵一起等死。但川陝總督還是存在萬一之想,盼望能再多一點運氣,讓清軍的追擊變得更順利。

「怎麼俘虜這麼少?」在大營里等待了兩個時辰後,李國英一直沒見到有大隊的明軍俘虜被押送回來,還不到他預想里的十分之一:「上萬沒有武器、盔甲,也不認路的浙江人,滿山遍野地瞎跑,追起來還這麼麻煩嗎?」

聽說眾將已經追出十幾里後,李國英更是疑惑叢生,潰兵中有少量飛毛腿逃得快不奇怪,若是熟悉道路的本地人,比如松山大戰中的平西王,那就是全身而退也很正常。但上萬明軍潰兵,個個都能飛也似的逃走就讓李國英感到有些難以理解了。逃得快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良好的組織,得到充分信任的嚮導,若是一支軍隊在潰敗時還能跑得這麼快,那它絕對是天下強軍,但若真是這樣的精銳部隊,鄧名又怎麼捨得扔下他們呢?

「這批俘虜一定要好好問問。」本來李國英並不打算過問手下將領如何處置今天的俘虜,他身居總督高位,根本不把這種除了當苦力就沒有其他用處的俘虜放在心上,但今日的情況讓李國英起了好奇心,打算親自審問幾個俘虜,了解一下他們是怎麼做到逃得這麼快的。

幾個將領都派人向大營報告,說被抓到的俘虜眾口一詞,稱鄧名棄軍潛逃。

「有些賊人答話時目光閃爍,吞吞吐吐。」王明德的一個傳令兵向李國英報告道:「王將軍就把他們一通好打,吃痛不過,就有人稱,今天是鄧名親自籌劃的詐敗,打算敗退二十里,然後伏擊我軍的追兵。」

雖然是在川陝總督面前,說到此處時那個傳令兵也忍不住露出笑意。

「哈哈哈哈。」李國英大笑起來:「詐敗二十里,然後伏擊我軍?王將軍打得太厲害了,哪裡能這樣問話?」

一般剛通過科舉、當上一方父母官的士人,往往都對嚴刑逼供的效果深信不疑,但李國英見多識廣,知道刑法也得適可而止,因為被審問的人吃不住嚴刑的時候,說出來的不一定是真話,也可能是順著審問的人的意思亂說一起。因此用刑不但要控制火候,還不能問含有傾向性的問題,不能讓俘虜揣摩到審問者心中的猜測,否則他們就會為了免去皮肉之苦而確認審問者的懷疑。

「是,總督大人明見萬里,王將軍已經把那幾個問話的人臭罵了一頓。」傳令兵笑著答道,王明德聽到手下軍官的報告後,立刻就把負責審問的人責備了一番。

「二十里,哼哼,怎麼不說詐敗二百里呢?」李國英連連搖頭,這種口供沒有任何價值。

「倒是沒有,幾個改口的俘虜,說法都一樣,都是詐敗二十里,一里不多,一里不少。」傳令兵答道。

「王將軍要好好教導他的手下了。」至此李國英已完全明了,肯定是負責審問的那個軍官心中有這樣的懷疑,而且在俘虜面前表現得太明顯了,所以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得到這麼荒唐的口供。口中雖然責備,但李國英臉上卻並沒有絲毫的怒氣,因為他知道審訊技巧也要靠經驗得來,這種失誤是很平常的事情。

「總督大人責備的是。」傳令兵也明白李國英沒有任何指責的意思,只是在表達對王明德的關心:「卑職先退下了。」

「嗯,去吧。」李國英揮揮手,這幾個俘虜的口供反倒說明敵軍確實沒有特殊安排,因為這些士兵若是知道什麼更重要的情報,肯定會吐露出來換取平安,甚至會編造重要情報來度過眼前難關。但他們明顯被打得很苦,仍只能順著審問者的瞎猜而順嘴亂說、而拿不出一絲一毫的重要情報。

心中的疑惑得不到任何解釋,這讓李國英的好奇心變得更重了:「沒有一個本地人,都是浙江兵,他們到底有什麼秘方能夠逃得這麼快呢?」

清軍水師開始向上游進發,李國英就讓人去吧趙良棟找來,與他商議後續的追擊問題,他們二人都絕對沒有想到,此時鄧名正在包抄中路,已經與該方向上的清軍發生激戰。

在兩個人交談的時候,又有幾個將領派回使者,和王明德一樣,他們都或多或少從幾個明軍俘虜口中,撬出了鄧名詐敗二十里,然後掉頭反擊的方案。

第一次聽到這個報告時,趙良棟微笑不語,看著同僚在總督大人面前出醜。一個接著一個,好幾個同僚在李國英和趙良棟反覆出著同樣的丑,趙良棟的笑意終於散去了些許。

「鄧名事先花了四、五天時間,派出上千人熟悉周圍地理道路,今日在這些嚮導的帶領下全軍撤退,在二十里外預先設下集結地點,誘惑我軍追擊,等我軍追到後就伏擊官兵;任堂留在賊營中,為的也是在鄧名發動伏擊後截斷我軍退路。」又是一個傳令兵來到,向李國英和趙良棟大聲報告著他長官獲得的情報,和其他人不同,這個傳令兵的長官胡文科是一個才剛剛被提升為游擊的將佐,戰場經驗並不多,得知此事後胡文科大驚,派回傳令兵的同時已經下令部隊停止前進。

如果不是已經聽到無數相同的報告,李國英說不定會譏諷胡文科幾句,但現在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捻須沉思片刻,才問道:「被胡將軍捉住的那個賊人,在鄧名手下官居何職?」

「稟告總督大人,就是一個小兵。」傳令兵答道。

「多麼小?」李國英追問道,如果胡文科捉到的是一個明軍將領,那麼此事雖然荒唐但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連千總都不是嗎?」

「回總督大人,不是,就是一個小卒。」

「至少是個把總吧?」李國英仍不甘心。

「連披甲都不是,就是一個背送盔甲的無甲壯丁。」傳令兵老老實實地答道。

「胡將軍連一個壯丁的話都會信嗎?」李國英怒道,他這怒氣倒不是因為胡文科相信了俘虜的報告,而是因為川陝總督心中的不解越來越多,他因為想不通而開始煩惱:「難道胡將軍想要怎麼打仗,會告訴手下一個小兵么?尤其是設伏這種大事,會讓一個無甲兵知道嗎?」

把胡文科的傳令兵轟出中軍帳後,李國英余怒未消,再也顧不上和趙良棟說話,而是沉思為什麼會有這麼多的俘虜供出一樣的情報。但這個問題李國英怎麼想也想不通,因而讓他感到怒火燒得更旺。李國英曾設想這是鄧名逃跑前用來安撫軍心的謊話,好讓明軍幫他拖延更多的時間,但轉念一想,這個猜想更是漏洞百出。若是鄧名想讓被拋棄的部隊幫他拖延更多的時間,那就應該竭力隱瞞自己棄軍的消息,至少李國英以前每次下定決心棄軍潛逃時都是這麼做的。拋出這個消息首先擾亂軍心,其次這些潰兵逃離大營後會迅速崩潰,很難幫鄧名爭取時間,李國英不覺得鄧名會蠢到這個地步。

抬起頭,李國英看到趙良棟也若有所思,就出言詢問道:「趙將軍怎麼看這件事?」

「末將倒是有個想法,就是有些荒唐,若是說錯了總督莫怪。」趙良棟剛才也苦思良久,才形成了一個猜想。

「快快講來。」李國英精神一振。

「或許鄧名真的是想詐敗二十里,也確實是他安排的探察地理。」趙良棟覺得若是俘虜所言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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