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八百里分麾下炙 第045章 移民

成都,知府衙門。

最近熊蘭行長和劉晉戈知府屢次爆發激烈爭吵,衙門的官吏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只是今天的猛烈程度遠超以往。

欠條升值現象仍在惡化,現在糧價一直徘徊在八十一元一石上下,距離八十元兌一石糧的「糧官生死線」只有一線之差。人口仍在繼續湧入成都附近,除了更多的浙江人、湖廣人和他們的家屬外,今日抵達的還有嘉定州的居民——狄三喜帶領軍隊返回建昌時,在嘉定州停留時間較長,成都這裡的情況一下子傳遍了整個嘉定州。

本來成都設在嘉定州的官府基本只有一個驛站功能,很多年都沒有從附近收稅了,但短短一個月內,它的功能就變成了流民問訊處,由於沒有地方官府,嘉定州附近的百姓就都跑到驛站,向驛卒打聽成都的政策。

本來很多嘉定州的百姓就是為了躲避川西戰亂而逃難去樂山、峨眉山一帶的,得知成都有大量糧食,並在積極恢複生產後,不少人都生出了返回川西的念頭。目前很多人還在觀望,畢竟明廷的形勢危如累卵,除了清軍入侵成都的危險外,大家誰也不敢說鄧名就一定不會食言,又把百姓都編入軍屯。

現在返回成都的都是生活最困苦、膽子最大的一些百姓,促使他們最後下定決心的還是從重慶開來的糧船。看到大批浙江人帶著一船船的糧食駛向成都後,嘉定州的百姓終於有人忍不住賭上一把,搭上這些過路船跟著一起來到成都。

越來越多的人員流入,讓欠條變得更加緊俏,既然一切都需要欠條,新移不但民努力收集欠條以購買第一批家用外,也都想儘可能地儲蓄一些;至於本地居民,除了每個人必定要留下的二百元外(用來預備二十畝土地的賦稅),他們也和新移民一樣需要儲蓄,以備將來購買工具所需。

「三萬個同秀才,幾乎人人都認為自己能開墾二十畝以上,這樣他們就要存下六百萬元的欠條。新來的人,他們大都認為自己今年鼓搗出十畝土地沒問題。不算還沒到的人,僅僅現在到的一萬五千多人,他們也要存一百五十萬元。這些加起來就是七百五十萬,是他們藏在床底下、死活不會拿出來的欠條。」雖然才當上行長一個月,熊蘭現在計算已經非常熟練,口算、心算的能力每天都有新的提高:「農具、生鐵、食鹽的價格無不大跌、特跌!眼看東西越來越賣不出價,從商行到農民,人人驚恐,商行拚命地存欠條,以備將來還款和交納店鋪租金,捨不得用來購買原料——他們覺得或許以後能買到更便宜的,不願意多僱人手——擔心物價繼續下跌,認為僱工錢也會繼續降……」

糧價既是熊行長最關注的,也是知府衙門唯一出力控制的,所以價格波動還不算太離譜,而鐵礦、食鹽都已經跌到一個月前的半價左右,農具暫時因為極度緊缺還沒有價格嚴重下滑,但購買的人也明顯減少——現在很多人寧可用木製的農具湊合一下,也不想把寶貴的欠條脫手。

價格的下跌同樣嚴重打擊了商行的士氣,不少人暗自一算賬,囤積欠條的收益並不比從事工業製造的收益低。而且每天都有新的移民抵達成都,欠條升值的趨勢看不到盡頭,一方面大量的新移民迫切地想打工獲得欠條,另一方面各個商行卻死死捂著銀行給的貸款,不願意拿出來僱工擴大生產。

砰!

熊蘭越嚷嗓門越大,他憤怒地一拍劉晉戈的辦公桌:「不少地方又開始以物易物了,這種交易我們衙門是無法從中獲得任何收益的。看到稅款流失,劉知府不心疼么?提督讓你負責官府,放著這麼多錢沒掙到,劉知府你不覺得有愧嗎?」

砰!

現在兩個人每次吵架時都會如鬥雞一般地面對而立,劉晉戈也是一巴掌拍在桌上上:「那熊行長你倒是印欠條啊,你只發了一千五百萬的欠條,其中被攥起來不用的就有小一千萬,那當然不夠了!」

砰!

「別人也就是攥著幾百元而已,劉知府你一攥就是幾百萬啊,百姓手裡現在存著大概八、九萬元的樣子不敢花,就是因為劉知府你手裡攥著幾百萬欠條要發國難財!」

熊蘭氣急敗壞地大喊大叫,頭幾次劉晉戈哭窮的時候他被糊弄過去了,後來熊蘭越算賬越感覺不對,就派人去劉曜等處詢問,問劉晉戈到底給了他們多少欠條;還到每個亭去問,問知府衙門給了他們多少工錢和經費。收集好資料後,熊蘭就讓銀行的手下幫知府衙門算賬。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熊蘭發現劉晉戈手裡至少有三百萬以上的欠條,顯然知府衙門是憋著要在這次價格風波中大撈一票,而劉知府就是成都最大的欠條囤積犯,劉晉戈領導的知府衙門就是最大的投機倒把集團!

砰!

「什麼叫國難財?提督說了,政府最大的工作就是掙錢、收糧。」半個月前被熊蘭戳穿後,劉晉戈倒也不再抵賴,而是承認下來:「既然有八十元一石的糧食可收,我為什麼要用一百元去收?」

「好了,好了。」一直在邊上旁聽的袁象又和往常一樣出來打圓場。現在三方會議時,每次劉知府和熊行長都會吵得臉紅脖子粗,袁象也已經習慣了自己的新角色——和事佬。

剛才兩人爭吵的時候,袁象一直謹慎地把自己的茶杯(準確地說是個木碗)端在手裡,現在除了他手裡的茶杯外,原先在桌上的東西已經都被兩人拍到地上去了——摔了兩回陶瓷筆架、茶杯後,劉晉戈下令把知府衙門裡桌面上的擺設統統換成廉價的木製品。

「這個桌面已經出縫了。」袁象愛惜地摸摸書桌上的漆皮,心疼地說道:「你們再吵幾次,這個桌子就該換了,劉知府,你先換個鐵桌子再和熊行長討論政務吧。」

砰!

熊蘭對袁象的話充耳不聞。

「根本不用印更多的欠條。現在才二月,無論原先的百姓還是新來的人,為什麼都要準備秋收後的欠條呢?就是他們擔心那個時候一石糧食已經跌到五十元,甚至更低了,所以他們才會死攥著手裡的欠條不撒手。只要劉知府你不想靠著欠條發財,老老實實地用一百元換一石糧,很快百姓就會放下顧慮,把欠條拿出來用了。」

現在糧價距離八十元只有一線之隔,熊蘭每天晚上都要做噩夢,夢見鄧名變身曹操,把自己拖出去祭了旗;不過現在糧賤終究還是有解決的辦法,只要開足馬力印欠條,肯定能夠扭轉;但將來糧價漲到一百一十九的時候又該怎麼辦?熊蘭覺得以劉體純的秉性,讓他把存到庫里的糧食吐出去那更是難上加難,何況糧食畢竟還是會消耗的。再說,鄧名給劉晉戈的命令是掙錢,而不是控制物價,到時候要殺的也不是劉晉戈的頭。

砰!

劉晉戈辯不過熊蘭,氣急敗壞之餘大喝了一聲:「單挑!」

上次熊蘭算清賬後,就把劉晉戈手裡還有幾百萬元這件事告訴給浙軍小將於佑明,聽明白後於佑明大怒,當即就和熊蘭一起去找劉知府理論。但劉晉戈鐵嘴鋼牙,說欠條是有,但想換就得按照八十五元一石來換,這還是劉知府給浙兵的特別優惠。

遭到於佑明的痛斥後,劉晉戈就把官服一脫,當著袁象、熊蘭向於佑明挑戰:「單挑!」

於佑明咽不下這口氣,就和劉晉戈打了一場,結果於將門被劉知府打得落花流水,最後不得不忍氣吞聲地接受了劉知府的八十五元兌一石的比例,含恨用五千石的糧食換了一批欠條走。後來熊蘭又去找過於佑明,但後者閉門謝客。聽浙江人說,於佑明養好傷後,每天足不出戶,一天舉三遍石鎖,其餘的時間不是鍛煉拳腳,就是習學棍棒。

對方的氣勢對熊蘭形成了一定的震懾效果,他繼續抗辯的時候沒有再拍桌子:「這糧價……」

砰!

劉晉戈更用力氣地砸了一下桌面:「單挑!」

「這物價……」熊蘭還企圖說話。

砰、砰、砰!成都知府連砸桌面三下,打斷了銀行行長今天最後一次與他講理的努力,劉知府用盡全身的氣力,扯著喉嚨向熊行長喊道:「單挑!」

劉知府身體前傾,臉幾乎湊到了熊行長的臉上,熊蘭手臂上抬,用袖子輕輕擦著自己被噴滿了口水的臉。

擦完之後,熊蘭退後一步,一言不發地開始脫去官服,露出滿是刺青的赤裸上身。

見狀劉晉戈也脫袍子,挽褲腿。

袁象已經把兩人中間的桌子拖到一邊,同時還不忘了囑咐道:「不許打襠部,不許插眼睛、鎖喉嚨,別忘了你們可是朝廷命官!」劉晉戈不用說,熊蘭從軍多年,手裡也是有好幾條人命的,袁象不阻攔他們鬥毆,但提醒二人要注意分寸。

「打死你個賊兒子!」

「打死你個小婢養的!」

袁象話音才落,成都知府和銀行行長就怒吼著廝打在一起,拳腳橫飛……

半個時辰後,兩眼烏青的熊蘭帶著手下怒氣沖沖地離開了知府衙門,對劉晉戈那是恨得咬牙切齒:「劉賊也太能打了!」

此時,劉知府半邊臉腫得老高,正捂著腮幫子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休息,想起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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