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八百里分麾下炙 第044章 退意

在重慶城下一直等了三天,也沒見到李國英有絲毫撤退的徵兆,這期間袁宗第經歷了從滿懷希望到徹底失望的整個過程。隨著時間的流逝,參與軍事會議的眾軍官也對袁宗第的判斷產生了越來越大的懷疑,甚至就連袁宗第的信心也動搖了。

鄧名麾下的浙兵和原川軍出身的衛士對袁宗第缺乏足夠的敬意,有人開始質疑袁宗第的戰略,公開提出從上游清軍顧及不到的地方渡江,然後進攻浮屠關,從陸路逼近重慶。

「此計不可。」袁宗第一聽到這個提議就馬上表示反對:「我軍被長江截為兩段,增援不易,而且一旦與清兵對峙,我們的水師就要從江口撤回來掩護陸師。」

袁宗第指出清軍背後乃是堅城和聯營,即使稍微受挫也不怕,但明軍若是敗陣就很危險的,所以勢必要讓水師在陸軍邊上,這樣萬一被擊敗,有部隊被清軍包圍的話,也可以通過水運脫險;而且軍隊分散在長江兩岸,也需要通過船隻進行聯絡和增援:「但如此一來,我們就封鎖不住嘉陵江了,李國英在重慶城頭是能把我們的動靜看得清清楚楚的,水師分散兵力就會給韃子亂中取勝的機會。」

「我們全軍渡過長江如何?」李星漢說道:「若是我軍盡數渡江,那也就沒有必要堵著嘉陵江的江口了,我們陸師和水師都集中在一起,也不會給韃子偷襲的機會。」

但袁宗第仍是搖頭:「上次我和涪侯可以攻打重慶西牆,那是因為韃子兵力薄弱,完全沒有逆襲的機會,但現在李國英手下兩、三萬兵馬,浮屠關根本展不開兵力。」

從浮屠關到重慶西面的城牆,這一段的地形類似一個狹長半島,被長江和嘉陵江兩面夾住,一旦單純從這面進攻,就會變成一場消耗戰。

「李國英善守,這種單面進攻更是不利,消耗起來我們損失肯定會比韃子大得多,而且李國英還有火炮,嘉陵江在他手中,他隨時可以派人趁夜在我們背後登陸襲營,防不勝防。」袁宗第覺得在這樣狹窄的正面強攻背靠堅城的李國英,很難取得良好的戰績:「再說韃子騎兵也很多,還是我剛才那話,要是他們受挫,退到下一個營里或是重慶城中,我們就沒有辦法,要是我們萬一失利,就會被韃子乘勝追擊。」

除了難以進攻外,袁宗第還認為全師渡過長江還有其他的隱患:「韃子不一定會從保寧再發援軍,但我們不能不防。除了要防備李國英派人潛渡外,我們還要留很大一支部隊防備嘉陵江上游突然趕來一支敵兵,免得他們突然出現在我軍背後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此外還有貴州方面的威脅,遵義這條路沒法通過大軍了,但吳三桂派幾千援軍過來還是可能的。這支敵兵出婁山關順著綦江可以直達江津。所以不但要放一支部隊放著北方保寧來的敵兵,南面江津還要放一支部隊防備貴州來人包抄到我軍後方。這一來二去,我們還能拿出多少兵馬攻打浮屠關、重慶西牆?」

現在除了鄧名和袁宗第所有的一萬兩千戰兵,還有奉節派來的兩千多甲士,重慶李國英手下的披甲估計在八千左右,看上去明軍有接近二比一的優勢,但刨去後方的掩護部隊,明軍的優勢其實很有限。

沒人能拿出辦法來解決袁宗第提出的難題,既然如此軍事會議也就得不出任何結果。

「頓兵堅城之下,實在不是好兆頭啊。」鄧名又一次和袁宗第來到江邊,望著對面仍紋絲不動的重慶清軍,鄧名萌生出退意來:「歸根到底,我們還是實力不足,只要李國英下定決心死守,我們就拿他沒有辦法,也沒有力量和他打一場消耗戰。」

「提督是打算退兵嗎?」袁宗第聽出了鄧名的弦外之音,臉上也都是無奈之色:「可重慶在李國英手中,長江水路就不通。這才一年而已,李國英就已經能夠在重慶放上兩萬大軍了,要是再過幾年那還了得?」

重慶清軍把川鄂明軍分割成兩個集團,而且重慶的清軍實力越強,奉節受到的壓力就越大,不但夔東軍無法在成都需要時及時增援,川西也無法在物資上支援夔東,袁宗第一籌莫展地看著重慶城上的綠旗:「我們若是不拿下重慶,李國英就會以它為據點,將勢力發展到江南,把川西和川東徹底分斷,甚至能和貴州取得聯繫。」

當初劉體純和鄧名第一次討論四川戰略問題時,也反覆提到重慶,說這是一定要拿下的據點,只要重慶在手,不可能得到接應的吳三桂大軍就無法從南面威脅四川,明軍也就有了迴旋的餘地。

鄧名雖然也很迫切地想完整地取得長江上游的控制權,但沒有從李國英手中奪取重慶的實力,那著急也沒有用:「袁將軍可還有良策?」

「沒有。」袁宗第很老實地回答道。

「那我們就在這裡不戰不走嗎?」

「我們再等幾天吧。」袁宗第說道:「反正提督從江南繳獲了大量的糧草,足夠大軍所需。」

現在鄧名的軍中還有上百萬石的軍糧,幾萬大軍暴露在外雖然消耗驚人,但堅持一年都不是問題,只不過鄧名看不到堅持的意義:「我們等什麼呢?」

「或許會有什麼轉機。」其實袁宗第也知道等下去未必會有什麼意義,只是重慶的地理位置太重要,說它是扎進明軍要害的毒刺也不為過:「末將再好好想想,看看能不能想出什麼破敵良策來。」

失火已經過去那麼多天了,明軍再躲在山後也沒有意義,在鄧名和袁宗第挖空心思地研究對策時,明軍部隊也開始向江岸邊返回。

「還是需要大炮啊,要是我們有上百門火炮,這仗就好打得多啊。」現在袁宗第也意識到,爆破戰術不是萬能的,但製造大炮的工匠夔東軍根本沒有:「提督應該向延平郡王要一些就好了。」

「就算要了,現在也造不出幾門來,還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又過了兩天,見依舊拿不出任何好辦法後,鄧名已經決定認輸:「撼大樹不動者當退,不管以後重慶是不是更難打,反正現在我們拿李國英無可奈何,這樣耗下去對我們沒有絲毫益處,還是撤兵吧。」

如果拿下重慶、殲滅了清軍守軍,那明軍當然可以無所顧忌地行動,但現在清軍仍在,撤退就需要謹慎地籌劃。鄧名建議袁宗第先退,夔東軍和奉節的軍隊加起來大概有六千戰兵,裝備也不如鄧名麾下的浙兵:「李國英的兵力和我差不多,他總不能空城而出來追擊我吧?就算他真敢這麼干,我兵力也不佔劣勢,根本不怕他。」

鄧名估計李國英肯定會擔心袁宗第又在使詐,會想殺個回馬槍,所以即使追擊自己也會在城裡留個三千披甲——本來李國英兵力就不佔優勢,再留下小一半的兵馬防守重慶,他還追擊個什麼?

「等袁將軍平安返回萬縣後,我再率兵去都府,不過在此之前,我需要先把輜重運去都府。」所謂不怕一萬,就怕萬一,鄧名雖然認為李國英追擊自己的可能性很小,不過眼下明軍營地里有大量的物資,差不多能夠把明軍所有的船隻都裝滿,無法再裝下很多人員了;而且這樣大量的輜重會嚴重拖累行軍速度,關鍵時刻還需要分兵保護:「袁將軍先幫我繼續堵住嘉陵江江口,等我的船隻把東西運去都府,空船返回後再走,沒有了多餘的輜重拖累,就是遇上什麼情況我也能從容應付。」

袁宗第心裡明白,既然鄧名開始轉移多餘的輜重,那這次對重慶的進攻也就即將結束了,對此袁宗第雖然心有不甘但也無可奈何:「頓兵重慶城下這麼久,沒有向城中發一箭、打一場就退兵,真是氣殺人了。」

「反正都是拿不下,不打更好,起碼我們沒有白死人。」鄧名倒是能看得開,現在最早一批去成都的船隻已經空船返回,運輸兩萬婦女的船隻算日子也應該到成都了,估計陸續也會返回這裡:「大概一個月後,搬運輜重的船隻就都會空船返回,那麼袁將軍可以在二十天後動身,等袁將軍回到萬縣差不多也就一個月了,那時我就走。雖然耽誤了些時日,但是回到成都後馬上開荒,今年大概還能收穫一次。」

袁宗第覺得這個撤退方案不穩妥,拿出了另外一套:「顯然李國英雖然兵力不足,但誰敢說保寧的援兵不會湊巧在末將退兵後到達?不如這樣,末將先退到忠縣,然後紮營,等提督退到江津後派人來通知末將一聲。得知提督大軍平安無事後,末將再繼續撤向萬縣,若是李國英狗膽包天居然敢追擊提督,末將就殺回來與提督夾擊他。」

由於李國英堅決不退,現在鄧名和袁宗第都懷疑保寧等地確實還有清軍一支實力不俗的預備隊,不然很難理解川陝總督為何如此鎮定。

「這樣也好。」鄧名略一沉思,覺得袁宗第的辦法確實更安全。

……

準備把輜重裝船的時候,明軍又沿江紮營,給重慶以一定威懾。

而對岸的清軍也一如既往,在江對岸的營地中一動不動,默默地與明軍隔江相望。而鄧名也不肯閑著,每日都在營後清軍看不到的地方輪番訓練部隊,現在明軍食物充足,鍛煉強度雖然不小,但能確保士兵們恢複體力。

今天,鄧名又在後方拉練部隊時,突然前營來報,說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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