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八百里分麾下炙 第009章 海權

明軍的中軍帳雖然很大,但此時營帳中的人卻不多,看到鄧名、李來亨和張煌言都沒有帶隨從,鄭成功也讓甘輝、余新等人統統離開,最後帳篷里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以往的軍事會議是主將坐在當中,部將按照地位的高低分列於兩側下手。鄧名覺得這種布置會場的方式很威風,當下面所有的人都側頭看著自己時,確實有一種高高在上,非常神氣的感覺。在這種布置下,主帥說話就是在對全體人說,而其他人說話則是在對主帥一個人稟告,坐在中間的人似乎是君臨天下一樣。

感覺雖然不錯,不過鄧名覺得把這種方式用在鄭成功、李來亨和張煌言身上卻十分不妥,這些人都是他前世就知曉的一世豪傑。尤其延平郡王是與兩撅名王李定國同樣等級的大英雄,在歷史上比李來亨和張煌言的地位還要崇高。

在鄧名的前世,鄭成功的遺迹和祠堂遍布金門、廈門和台灣等地。和母親、弟弟、妻子都要與其斷絕關係的洪承疇截然不同,百年後,不但清朝官吏滿懷崇敬地在鄭成功的塑像前上香,就連日本都要和中國爭奪鄭成功的籍貫歸屬——日本人聲稱,鄭芝龍那個草包、懦夫能有這樣英雄的兒子,要歸功於日本的忠義教育,還記述了鄭成功以彈丸之地單獨抗擊滿清百萬大軍的行為,並稱他的氣概能讓英雄張膽,讓懦夫立志。鄧名記得,當看到這些描寫的時候,自己曾感到一陣陣的熱血沸騰。

鄭成功當然對鄧名的心理一無所知,看到鄧名讓人擺好的桌子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提督這是要和我們打麻將么?」

鄧名讓人抬進來的桌子四四方方,桌面也不大,以前確實是用來玩牌的,趙天霸、李星漢等人有時也會用這張桌子玩上兩圈。不僅鄭成功這麼想,兩天前張煌言剛到營中,與李來亨、鄧名開秘密會議時,也有過類似的想法,張煌言甚至還環顧周圍,看看有沒有第四個人要過來一起坐下。

中軍帳里的帥椅、帥案,一般只有在接見清軍使者的時候鄧名才會坐到後面去,和李來亨等將領商議事情時總是用這張小方桌——幾個人距離不遠,說話的時候不用扯著脖子喊,不但能省力氣還能節約點茶水。

鄧名笑著伸手指了指擺在桌子周圍的幾把椅子,請大家就座。鄧名坐下後,李來亨和張煌言分別坐到鄧名的左右兩側,鄭成功稍微遲疑了片刻,隨即發現桌子旁邊只剩下鄧名對面的位置了。在空出來的位置上坐下,鄭成功感到這場景太熟悉了,空氣中似乎瀰漫著一股搓麻的氣氛。

「讓眾人離開肯定是為了討論重大軍情,提督不會一見面就想著玩上兩圈,或是一邊打牌一邊商議軍機大事吧?」和初次坐到這張牌桌旁的張煌言一樣,鄭成功也開始在心裡打鼓,而且比張煌言還要嚴重——張煌言當時還覺得打牌的人數不夠,而現在鄭成功來了,連三缺一的問題都不存在了——鄭成功滿懷不安,生怕鄧名變戲法一般地從衣服底下掏出一副麻將牌來。

等鄭成功坐定後,鄧名馬上開口道:「對全國的形勢,我是這麼想的……」

張煌言和浙東義軍剛剛起兵時,明清兩軍在錢塘對峙,魯王每當巡查諸營時,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聽戲,以致各路義軍營地里必定要設置戲台,以備監國大人娛樂。這種愛好最後蔓延到全軍,監國和大批將領白天不訓練士兵,晚上不肯休息睡覺,沒黑沒白地看戲、玩牌,把江對岸的清軍都看傻了。鄭成功多年來見到的宗室子弟太多了,幾乎都是像魯監國一樣養尊處優的富貴子弟,因此一見到鄧名擺出這張方桌子就難免胡思亂想。

聽到鄧名果然談起軍國大事而不是邀人玩牌,鄭成功輕輕地出了一口長氣,在心裡暗笑道:「少主是英明之主,又不是魯監國那種富貴公子,豈會不管正事先玩牌?大木啊大木,你這不是嚇唬自己嗎?」心中的擔憂盡去,鄭成功就聚精會神地聽起來,卻不想剛才自己的種種表情、動作盡數落在了李來亨眼中。

「這人是個賭鬼。就是玩,也不急於一時吧,怎麼也應該先說完正事。」李來亨不動聲色,對鄭成功暗暗做出自己的判斷,也是他對延平郡王的第一印象。看到鄭成功坐下後就一直留意鄧名的雙手,李來亨心中有些不滿,猜測延平郡王是想要玩上兩把。聽到鄧名的話後,鄭成功明顯地吐了一口氣,李來亨把這個動作誤會成失望:「賭癮很重啊,嗯,應該是個高手,我若是遇上他可要小心。」

首先就是西南問題:鄧名的看法就是,西南明軍僅靠自己很難扭轉局面,這次能夠在湖廣形成這麼大的聲勢,確實是利用了清軍主力前去雲貴、導致湖廣空虛的機會。但即使只有地方清軍,川鄂明軍也難以固守湖北的大片領土,等到清軍北方綠營南下,或是調整重兵部署後,明軍肯定還要放棄一部分光復的土地,依舊以三峽、夷陵一帶為核心進行防守。

鄧名告訴鄭成功他一定要返回四川,和闖營、川軍共同奮戰,繼續給清廷的五千里防線北部施加壓力,讓清廷不得不繼續向這道防線上投入資源和人力。同時鄧名還表示會竭盡所能地協助李定國,如果對方有意反攻貴州更要儘力支援,讓清廷同樣無法從五千里防線的南端騰出手來。

其次就是東南問題:這次南京城下鄧名雖然顯得很風光,但出力最大的仍然不是李來亨這支偏師,主要還是靠鄭成功的力量大亂了清廷的統治。尤其是鎮江一戰,消滅了清廷東南最精銳、最忠誠的駐防八旗主力,使得清廷缺乏一支可靠有力的機動部隊,導致南京不得不把缺乏戰鬥力的地方部隊當成主力使用。等到北方清廷援軍南下後,明軍依舊無法在江南立足。

不過不管是重建東南的軍隊,還是從北方或西南抽調部隊回防,清廷都需要大量的金錢。而清廷的主要賦稅來源就是安徽、江蘇、浙江一帶,這裡的賦稅不僅讓清廷能夠維持五千里防線,同樣也要用來供應北方駐軍所需。

「東南是虜廷的錢袋子。」在鄧名的前世,鄭成功對南京的攻擊雖然導致清廷當年稅收銳減,但由於西南戰爭已經基本結束,並沒有給清廷造成不可克服的困難,這次由於鄧名和李來亨的加入,清廷在東南的損失更為慘重:「鄭郡王此番攻打南京正是好時機,想來今年虜廷是不可能再給吳三桂撥去多少錢糧了,晉王那裡的日子會好上很多。」

鄧名對全國戰略的分析讓鄭成功相當的滿意,在他看來少唐王不僅勇敢,而且對大形勢也有自己的認識。

「提督是不是希望我和張尚書能夠不停地發起這種進攻?讓虜廷在東南留置重兵,以分擔西南和四川的壓力?」鄭成功問道。

「正是如此。」鄧名點點頭,這也是洪承疇開長沙幕府前,對順治分析南明形勢時的最大擔憂,鄭成功雖然領土不大,但正因為如此他的兵力也始終很集中,再加上鄭成功強大的海上實力,導致他對東南沿海各省都有嚴重的威脅。清廷為了防備鄭成功需要在漫長的東南沿海處處留兵防守,這麼巨大的開支會嚴重影響清廷在西南的投入,最後的結果就是無法形成對闖營和西營的壓倒性優勢。實際上即使洪承疇確信鄭成功絕對無法與李定國精誠合作,清廷仍然要投入巨大的力量防備鄭成功,導致洪承疇只能確保五千里防線的安全,等待永曆朝廷發生內訌。

現在鄧名就想把洪承疇最擔心的事情變成現實,只要他不去福建,並且與鄭成功、張煌言維持良好的關係的話,他們就能發揮比之前更大的積極作用。之前鄧名儘可能地幫助張煌言強化部隊,也是為了這個目的。

「沒問題,等到明年夏秋之季,我們可以再次揮軍殺入長江。」張煌言首先信心十足地答道,由於鄧名提供了大量的武器裝備,雖然浙軍人數少了一些,但戰鬥力遠比這次出兵前更強,而且張煌言還可以從山東等地獲得義軍的補充:「到時候我們不會再犯錯誤,一定能奪還南京。」

但鄭成功卻沉默了片刻,思考了一會兒後微微搖頭:「金廈兵力,恐怕明年恢複不了。」

這次出兵消耗了鄭成功大量的積蓄,而且武器裝備也損失很大,雖然鄧名幫他救回了一批將領,富有經驗的軍官和士兵損失依舊非常驚人,估計超過萬人。這些官兵都是鄭成功長期訓練出來的,他坦率地告訴鄧名,即使全力訓練士卒、打造裝備,沒有兩、三年的時間閩軍也難以恢複到戰前水平:「而且……」鄭成功吞吞吐吐地說道:「我打算進攻台灣。」

「台灣?」張煌言大聲問道:「去打台灣幹什麼?」

鄭成功剛才之所以猶豫,就是擔心別人認為他這是無益之舉,本來鄭成功也不打算事先通知張煌言此事,只是現在鄧名就在眼前,鄭成功思來想去,覺得不好隱瞞就說了出來。結果正如鄭成功所料,張煌言立刻激烈反對道:「鄭郡王是想流亡去嗎?」

剛才議論四川、湖廣的局面時,李來亨發表了不少看法和意見,對雲貴的戰略也有一定的見解。但自從開始討論東南的問題,李來亨就一直插不上嘴,他倒是隱約知道舟山、金門、廈門都是島嶼,但到底在什麼位置李來亨並無了解。剛才聽到「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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