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已定蜀未定 第040章 擁立

「是從建昌那邊送來的消息。」楊有才以為鄧名有所懷疑,就強調了一句:「但其它各路也都有相同的消息傳來。」

「現在建昌那邊的軍心怎麼樣?我來之前就聽說那裡人心惶惶。」鄧名不知道文安之給成都的信中說了多少,不過他估計沒有說全,鄧名原原本本地把慶陽王馮雙禮向奉節求援的事情告訴劉耀和楊有才。

「哎呀,怪不得之前慶陽派人來要過援軍。」楊有才聽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後叫了一聲。他告訴鄧名,馮雙禮前些日子曾經向成都請求援軍,指明要由忠心耿耿的軍官帶隊,不過他向劉耀借兵的理由是吳三桂可能會派小股部隊進攻建昌,他手中的兵力不足。

「兩位將軍是怎麼回答他的?」聽文安之介紹過成都這裡都是舊川軍,鄧名猜他們肯定不會管馮雙禮這種前西營將領的死活。

「我們連守衛城牆的崗哨都派不出來,哪裡還有兵力支援建昌啊。」果然不出鄧名所料,楊有才兩手一攤,臉上滿是無可奈何的模樣。其實這表情含有做給鄧名看的意思。

當初接到馮雙禮的求援信後,劉耀和楊有才他們當即就予以拒絕,而且背後還對這幫西賊一通冷嘲熱諷。以前盤踞建昌的軍頭是舊川軍,是劉耀他們的朋友,要是西營的劉文秀沒有收編建昌的地盤和軍隊,劉耀和楊有才會看在同是川軍一脈的情份上去增援,可是現在怎麼可能派兵去給沒有交情更有仇的馮雙禮?誰敢說他心裡是不是打著吞併成都兵力的念頭?

鄧名和楊有才他們對答的時候,背後的衛士一直在議論紛紛,這是從來都沒有出現過的情況,以往無論遇到什麼緊急情況,這些人都會警惕地站在鄧名身後。

最失常的就是李星漢,他比其他十幾個川軍的表現還糟糕,當確定天子棄國這個消息後,李星漢陷入了沉思,抱著腦袋一聲不吭地蹲在地上。到了奉節之後,李星漢好不容易重新找到了歸屬感,他直接服從文安之的調遣,又一次穩固地把自己鎖在了效忠的鏈條上。這好日子才沒過幾天,李星漢就又一次變成了無根的浮萍,而且比上一次還要徹底。以往有天子的時候,李星漢可以理直氣壯地自稱官兵,稱敵人為賊寇——無論你們是不是在全國範圍內取得優勢,但效忠天子的我是官兵,你們這些違抗天子的人就是賊寇。

可現在形勢卻徹底顛倒過來,從小受到的教育讓李星漢很清楚官兵和賊寇的定義,為天子做事、聽從朝廷號令就是官兵,反過來為自己或是為自立為王的人出力就是賊人,比如闖營和西營,即使他們中有些人是因為沒飯吃才跟著作亂,但他們是為自己的生存而罔顧朝廷的大義,那毫無疑問還是賊。現在的問題是,天子棄國了,李星漢不能再自稱為天子效力、為朝廷盡忠了,那他感覺就失去了征戰的正義性。如果再不能找到通向天子的效忠鏈,那他也就變得和以前所鄙視的西賊、闖賊一般無二了。

出身闖營的周開荒、袁象和劉晉戈比其餘眾人要冷靜得多,他們也知道形勢已經非常危急,天子棄國就相當於統帥在戰場上棄軍潛逃,永曆天子的舉動會摧毀明軍殘存的士氣,讓天下人內心對滿清最終的勝利變得毫不懷疑。三個闖營的人當然不像川軍那樣尊敬熱愛天子,但得知此事後也感到一陣氣悶,他們真想不出來還有什麼必要繼續效忠這樣的天子。

問明情況後鄧名點點頭,囑咐兩位成都的將領道:「我來都府的事情還希望保守秘密,等馬力恢複好後我就去建昌。」

「鄧先生還去建昌?」

「我們還要去建昌?」

身後的三名闖營衛士和站在對面的楊有才止不住一起喊出聲來。

本來楊有才以為鄧名已經知道永曆潛逃到緬甸去了,至於鄧名一行去建昌辦什麼事情,他就管不著了,作為下屬,自己只是習慣性地服從文安之的命令;但現在知道鄧名並不知道這件變故,而文安之派鄧名去建昌的目的是安撫軍心,無論是劉耀、楊有才還是袁象、劉晉戈和周開荒,他們都猜測建昌那裡氣氛詭異,軍隊隨時可能失控叛亂,鄧名再去建昌顯然是凶多吉少。

「是啊,我們不去建昌去哪裡?」鄧名彷彿在說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萬萬不可!」川軍和闖營的人們這次難得意見統一,齊聲阻攔。

話剛出口的時候劉晉戈心中一緊,發現自己又違背了父親和師爺的意思,首先出言違逆鄧名的意志,但隨即發現在場的人幾乎都出聲反對,自己膽色也為之一壯。

鄧名掃視著周圍尋求贊同者,只看到大家都在搖頭,最後看到還抱著頭蹲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星漢,就點名道:「李千總,你願意跟我去建昌嗎?」

根據鄧名的經驗,李星漢和趙天霸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生怕別人小看了他。這種質疑他膽色的問題一出,肯定能獲得鄧名想要的答案,有了第一個贊同者,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個問題就好似是一根針,李星漢像是被扎了一下,從地上跳起來,大喊道:「天子棄國,卑職……不,微臣敢請殿下登基!」

李星漢的喊聲好似平地驚雷,把鄧名轟得腦袋嗡的一聲,暗想李星漢這傢伙蹲在地上的時候,腦子裡都在琢磨什麼呢?

被雷轟到的不僅僅是鄧名,衛隊中另外十五個川兵也反應過來,一起跟著吼道:「微臣請殿下登基。」

有的人是站著說的,有的人則單膝跪下,還有的人乾脆雙膝跪下,他們也不知道這時應該用什麼禮節。

周開荒等闖營三個人反應比較慢,但隨著也都明白過來,這不就是傳說中的擁立之功么?可惜袁宗第和劉體純不在現場,不過正因為如此,那就更不能讓這份大功從指尖溜走,不然自己豈不是成了闖營的罪人。

「微臣敢請殿下登基。」身後又跪下三個。

成都這裡也流傳著有關鄧名身世的傳說,對此楊有才將信將疑,而劉耀則相反,他總覺得宗室似乎不會這樣離奇地出現。可當他們看到文安之派來的衛士們這種表現,兩個人心裡頓時也多信了幾分。擁立之功啊,雖然大明已經危如累卵,可誰又敢說能夠預先看清天命,無論如何這落到眼前的大功,伸手就能拾到,豈有不去撿的道理?

「微臣附議,請殿下早登大位,以安天下人心。」有劉耀、楊有才帶頭,頓時又呼啦啦跪下一批。院子里幾個負責養雞的士兵聽到屋內許多人大喊大叫,急忙跑到門口來探頭探腦,也都跟著在門外跪下了。片刻後那幾個養雞的覺得距離有點遠鄧名可能看不見,又站起來跑進屋,跪在其他人身邊。

「現在不是時候。」鄧名不可能同意這個提議。首先確實不是時候,其次如果要繼承大統,還能藏著掖著不說明自己的身世么?督師文安之、晉王李定國都不知道是什麼態度,鄧名可不想再因為自己導出一場唐、桂內訌。

但眾人都不同意,開始七嘴八舌地一起嚷嚷。

「現在就不是時候!」鄧名不與他們多做爭論。他知道,只要一開始自己不是宗室的話題,那就是扯上幾天也未必能說服眾人。當務之急還是去建昌,不能在其它問題上浪費時間。多虧文安之的啟蒙,鄧名對這個時代人的心理有了一些了解,他要大家站起身,同時不忘安撫眾人道:「我會記得,你們是第一批擁戴勸進的。」

靠著這句話和鄧名的堅定態度,總算打消了眾人立刻完成擁立偉業的企圖。看著大夥面上露出的喜色,鄧名暗嘆自己假冒宗室的技術從無到有,如今已經是非常嫻熟了。不過他轉念一想,覺得自己還是沒有騙人,他只是保證不會忘記這些人擁戴自己登基,但依舊沒有承認自己和大明皇族有什麼關係,從嚴格意義上講鄧名還是沒有欺騙任何人。

「我還是要去建昌。」等屋內恢複原狀後——大家都站起身來,還多了幾個養雞的——鄧名舊話重提。

「殿下不可!」身為第一批擁立鄧名的勞苦功高之人,劉耀馬上就有了「心腹重臣」的自覺,立刻站出來反對,聲稱去建昌太過危險,身為一個忠臣他決不能看著此事成真。

其他的忠臣們也紛紛表達了相同的看法,但鄧名不為所動。

他首先提醒眾人不要稱呼自己為殿下:「我叫鄧名,稱呼我殿下我可受不起。」

「鄧先生。」

「鄧先生。」

眾人馬上又恢複了原先的稱呼。現在鄧名對忠君這個詞的意義也有所認識,在他看來就和前蘇聯布爾什維克黨的組織原則是一回事:「皇上的命令」等同於「組織的決定」,理解也要執行,不理解也要執行。

「剛才趙千總問,天子棄國,劉將軍你們怎麼還在種地?劉將軍回答說,不種地又能做什麼?是啊,不種地就要挨餓,天子棄國了,但都府的將士們還是要吃飯,要活下去。我們也是一樣,天子棄國了,但我們還是要繼續抵抗,要和韃子戰鬥下去,所以不去建昌我們還能幹什麼?難道我們眼睜睜地看著建昌落入韃子的手裡,看著雲南的官兵覆滅,等到韃子把所有的友軍都消滅乾淨以後,從容不迫地來成都打我們,然後去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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