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已定蜀未定 第025章 棄軍

譚詣深信一個養尊處優的宗室子弟不懂行軍布陣,所以無論鄧名的表現多麼可笑他也不奇怪。但是眼看統帥在兩軍陣前冒傻氣,手下軍官卻一點也不阻止,就難以理解了。譚詣曾經勸降過敵軍,也遇到過敵軍勸降,若想成功勸降,必須要首先顯示自己一方強大的實力,旌旗蔽日、刀槍如林,具有壓倒對方的氣勢才能迫使對方低頭,才有成功的可能。現在韓世子只帶著一小隊騎兵孤零零地和幾千清軍對峙,而明軍主力卻在後面躲得遠遠的,完全沒有上來為韓世子吶喊助威的意思。

「派幾個人,嗯,先把韓世子稍微趕開一些。」譚詣對左右下了這樣一個命令。

譚詣本不願意讓韓世子離開自己的視野,如果不是手中缺少騎兵,他早就下令殺出陣去捉拿此人了。只是今天場的氣氛實在特殊,在以往的作戰經歷中從來沒有類似的情況出現過,這讓作為一軍統帥的譚詣有些遲疑。他打算先把鄧名趕開,結束鄧名的勸降行動,讓明軍的主力開過來交戰,使一切回到正常的、也是他熟悉的軌道上面去。最好是趁著天亮趕快結束戰爭,天黑前能夠進萬縣城吃飯。

譚詣軍中的馬匹不多,因為乘船順江而下沒有攜帶多少馬匹,就是供給哨探所用都有所不足。有十幾匹馬交給了譚詣的親兵衛士,用於傳遞軍令、收集情報,還有幾匹則給了最重要的幾名帶隊的軍官,他們在戰場上需要開闊的視野,也需要被士兵們清楚地看到。

聽到譚弘的命令後,十幾個騎馬的親衛都大聲應是,親衛隊長更是興奮之情溢於言表,一夾馬腹就帶著手下沖了出去,同時大聲喊道:「侯爺放心,卑職一定把韓世子生擒活捉!」

譚詣的命令原是把鄧名趕開,不過當聽到親衛們自行把這個命令理解為抓人,譚詣也沒有立刻糾正,要是抓到韓世子當然更好,那麼這仗也就迅速取勝了。

就在譚詣的親衛領命而出的同時,鄧名又向清軍的陣線靠近了一些。現在他不但遠離了明軍的主力,甚至距離自己的衛隊都有了相當遠的一段距離。此時趙天霸等人停的位置大約距清軍一箭之地外,而鄧名已經跑到距離清軍陣地不到二十米的距離上,他已經不需要護衛幫忙就能讓對面聽清他的喊話內容。

看到鄧名近在眼前,扔一塊石頭都能把他砸下馬時,清軍士兵一個個都喘著粗氣,不由自主地向前挪動著腳步,似乎只要一個箭步上前,就可以在韓世子作出反應之前把他掀下馬來。

看到面前清軍那無數雙圓睜的眼睛,從中噴射出兇狠之色,而且他們的腳步正向自己緩緩挪動過來,鄧名感到自己的心臟越跳越快,不由得產生一股撥馬就走的本能慾望。

「我就是韓世子!」鄧名努力壓制著自己想要跑走的衝動,伸直手臂指著正對自己的那個敵兵,大聲喝問道:「你可願意降我?」

那個士兵皺得緊緊的眉頭下面,兩隻銅鈴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瞪著鄧名,他抿著嘴、頭向前探、弓著腰、雙拳緊攥,緩緩、緩緩地向鄧名移動著——第一排的士兵不是弓箭手就是火銃兵,這人是個火銃兵,他的火銃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丟在身後的地面上。

被指著的士兵逬發出一聲大吼,同時就向前奮力一躍。

再也不需要繼續壓制自己的逃生慾望了,在那個敵兵拼盡全力向自己撲過來的時候,鄧名一撥馬頭,用力地夾緊馬腹,頭也不回地向趙天霸他們跑去。

「追啊!他跑啦!」

「不要放跑了韓世子!」

這個士兵的奮力一躍,以及鄧名隨後的撤離動作,一下子將周圍清兵的情緒都點燃了,他們本來就躍躍欲試,此時兩眼再也看不見別的東西,只看見幾步前面正在狼狽逃走的韓世子的背影。

「不許放箭,抓活的。」軍官大聲呵斥道。他一眼瞅見自己隊伍里有幾個蠢貨舉起了弓箭,或許他們是想射馬吧——刀劍無眼,這幫傢伙現在激動得手臂發抖,萬一把韓世子射個透心涼怎麼辦?諒韓世子也無處可逃,當然還是要抓活的。幸虧有一些反應快的聰明人,拉弓的人還沒來得及瞄準,就被身旁砸過來的鐵弓和三眼銃抽得鼻血長流、翻倒在地。

大部分士兵還是明白,與其射馬,還不如趕緊追上去,要是有人跑得快揪住了韓世子,自己也要跟上去死命抓住他的一條腿不撒手,這樣就算不拿頭功也能分到一份賞格。瞄準射箭可太耽誤工夫了,就是僥倖射中了韓世子的馬,也來不及擠到近前去,肯定落在別人後邊。

前排的士兵爭先恐後地衝殺向前,背後是更多吶喊著撲上來的後排同袍,那幾個摔倒的弓箭手根本來不及爬起,就被無數雙大腳踏過。

這一批士兵的出擊,迅速在兩側的清軍隊伍中引起了連鎖反應,當奉命驅趕韓世子的譚詣親衛從陣後繞出陣前時,整條戰線上的清軍都已經自動發起了進攻,這情景把譚詣的親衛官氣得破口大罵:「無知蠢貨,就不知道再等等么?」

眼看沒有秩序的衝擊已經把韓世子嚇跑了,親衛軍官更不耽擱,帶著十幾名騎兵就發力疾馳,一邊勇猛追擊一邊用力呼喊著,招呼附近的清軍士兵四下包抄,不要讓韓世子有機會逃走。但是這些呼喊並沒有得到什麼響應,大家都沒搭理這些騎兵的要求,誰也不願意配合他們取得追擊戰果。最靠近這些騎兵並且聽到他們呼喊聲的清軍隊官也沒有作出任何配合的反應,他們的目光此時也牢牢釘在鄧名的背影上,心裡急速判斷著對方逃跑的方向,恨不得韓世子被其他追擊的士兵堵住去路,一直被逼到自己面前來。

看到軍隊向前衝出去後,譚詣愣了一下,感到有點出乎意外,但他沒有下達任何命令進行阻止,只要聽到那驚天動地的殺喊聲,稍微有點經驗的指揮官就會明白沒有什麼能攔阻這樣一支士氣高昂的部隊——無論是敵人還是他們的指揮官;譚詣以為,韓世子肯定會退回明軍主力隊伍以尋求保護,明軍也會迅速前進以接應他們的統帥,然後和尾隨而來的清軍猛地撞在一起。譚詣自信戰場上的局勢仍在自己掌握之中,原本希望能夠迫使劣勢的明軍主動攻擊優勢清軍,眼前的局面雖然和他盼望的不太一樣,但部下士氣如此高昂,比起原先的設想也差不太多。

因此譚詣命令擊鼓,既然進攻已經開始,那麼就要保證全軍都發起衝擊,譚詣可不願意在主力交戰的時候有一部分人在邊上無所事事,拖大軍的後腿。

譚詣手下的五千人中,除了心腹精銳和一般的營兵外,還有一千多名輔兵,他們平時的主要工作是搬運、建造等,作戰的時候也可以列陣壯壯門面,但不可托以重任。往常打了勝仗的時候,輔兵也會跟著一起追殺,但是勝負未定的時候,他們多半就吶喊造勢而不會上去拚命。但是這些輔兵現在也受到了戰兵的影響,都跟在戰兵的後面一起勇猛地追擊,從他們喉嚨中發出的吶喊絲毫不弱於戰兵,他們的戰鬥意志也毫不遜色於最精銳的親衛。

「今天真要感謝韓世子。」看到眼前的場面,譚詣又一次微笑起來,勝券在握會讓人心情大好。看來一通鼓打完,這場一邊倒的仗也就能結束了。

接著,出乎譚詣意料的事情發生了,韓世子或許是慌不擇路,或許是腦袋發暈,他沒有向著自己的部隊方向退去,而是頭也不回地一路北竄,那一小隊衛士跟在他後面奔逃。

「韓世子竟然棄軍潛逃了!」之前韓世子給譚詣的印象只是愚蠢可笑,但是親自出征、率領全軍背城一戰的勇氣還是令人欽佩的,剛才譚詣甚至有一種預感,那就是韓世子很可能會在窮途末路的時候揮劍自盡,讓自己的功勞大打折扣。

但從清軍發起攻擊後,韓世子就沒有任何返回自己軍中同部下並肩作戰的樣子,韓世子一個勁地向著高處跑,譚詣雖然和他的距離越來越遠,卻仍然能夠清楚地看到他的舉動。看到對方頭也不回地亡命奔逃,拋棄自己的軍隊,譚詣感覺真沒有辦法把這個膽小如鼠的傢伙和片刻前領軍親征的那位統帥聯繫起來。

如果這般怯懦,那就早點跑好了,為啥還要上戰場?為何到陣前叫陣?

剛才的叫陣只體現出韓世子的愚蠢……譚詣很快就發現不顧一切向高處跑的行為導致追擊者能夠毫不費力地鎖定他的行蹤,跑上山又跑下山,既耗費馬力又耽誤時間——雖然向北地勢總的說來就是越來越高,但是總有一些較平緩的線路,要是韓世子往平緩的地方逃跑,就能很快拉開和背後追擊者的距離,還能利用地勢起伏隱藏自己的逃跑路線,畢竟追擊者幾乎全都是步兵,現在這樣不但無法拉開距離還很損害馬力。最不可理喻的是,逃命都來不及,還打著王旗幹什麼?唯恐部下不知道統帥正在亡命奔逃么?

韓世子連逃跑都逃的如此愚不可及!

譚詣甚至隱約感到一絲不足,勝利固然令人喜悅,但是太輕鬆的勝利則會沖淡這種喜悅。

譚詣只是乘船趕到萬縣,然後下船布置了一下陣勢,剩下的事都是對面的韓世子替他做的,先是跑來鼓舞清軍的士氣,然後棄軍潛逃把勝利雙手奉上。無論雙方實力對比如何,無論之前形勢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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