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天下已定蜀未定 第007章 窮途

清軍退走後,明軍就收集木材點燃篝火,聚攏起來把那些濕衣服烤乾。鄧名現在有些後悔把裹著羽絨服的包袱放在營地里了,估計現在已經和大營一起被燒成了灰燼。幸好與鄧名上學的華北相比,重慶的冬季要暖和許多,沒有那種像刮骨刀一樣的寒風,也沒有漫天飛舞的鵝毛大雪。

唯一能寬慰自己的,就是鄧名把那串珠子掛在脖子上,帶在了身邊——這是他僅存的一點財物,除此之外連一個銅錢都沒有。鄧名一點也不知道這串珠子在古代能值幾個錢,無論是趙天霸還是周開荒,都絕口不提他們曾經見過鄧名的「寶物」。鄧名只是為了在危難的時候也許能用這串珠子換一口乾糧,救自己一命。

周開荒和其他一些軍官把散兵聚集起來,清點出一千兩百多名士兵。沒有任何高級將領,最高也就是千總這樣的中級軍官,因為周開荒是袁宗第的親信,所以隱隱已經成為眾軍官的首領。有人覺得鄧名好像是袁宗第新招的師爺,也想讓他參與到決策層中,不過鄧名自知對行軍打仗一竅不通,堅決不肯給大家添亂,要當一個只有耳朵沒長嘴巴的閑人。

議論的結果是,大家缺衣少食,要想活下去就必須儘快返回根據地,所以立刻要行動起來。前面的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大家一致同意沿著長江走,岸邊比較平坦好走,也不容易迷路。估計文安之的主力部隊會沿著長江往重慶進發,那些人都是與袁宗第、周開荒同樣的闖營余部,一日與大軍相遇就早一日平安。

討論結束後,眾軍官等著周開荒下達出發的命令,但後者卻沉思了一會兒,又開口詢問眾人的意思:「不知道新津侯那裡怎麼樣?」

譚詣趕到重慶城下的時候對袁宗第和譚文說,新津侯譚弘也已經出發,比文安之率領的主力還要出發得早,到達重慶會更快一些。但是譚弘和袁宗第的關係非常疏遠,周開荒和眾軍官對譚弘不敢相信,若是譚弘和譚詣一樣叛變明廷,那麼鄧名所在的這支軍隊就仍在險地。考慮到譚詣和譚弘之前總是一起行動,而且互相通報,就顯得更加可疑了。

「如果新津侯也叛變了。」另外一個軍官斟酌著說道:「那麼多半會沿江紮營吧?如果督師沒有衝過來的話,單憑我們自己這些人恐怕是沖不過去的。」

經過幾番戰鬥、撤退,明軍的武器有的損壞,有的丟失,也有不少掉進江里了,現在擁有武器的士兵不過十之二三,一千多人接近赤手空拳。這樣的士兵去與譚弘的數千主力交戰,怎麼看都不會有勝算。

「先不著急走。」周開荒提出一個建議:「我們先分頭砍些樹木,讓弟兄們都至少手裡有條棍子。」

「如果新津侯也投韃子了,而且督師沒能打垮他,那我們就是死路一條。」有的軍官不同意,就算手裡握著棍棒,這隊明軍的武力在譚弘面前也很弱小,不要指望能夠正面交戰:「如果新津侯還是朝廷的人,那我們最好還是趕快走,重慶的追兵隨時都可能趕來。」

「還是找條棍子吧。」一直在邊上旁聽的趙天霸見周開荒有些猶豫起來,突然出聲贊同他的建議:「新津侯可能投敵了,但是也可能已經被督師打敗了。我們若是手裡有根棍子還能打打喪家狗,若是沒有,就只能被狗咬了;重慶的韃子可能派少量人來撿便宜,也可能派主力來追,我們有棍子也能打一打來撿便宜的,若是主力來了還不會扔下棍子跑么?再說我們有個拐杖,走山路也省力些。」

軍隊剛吃了敗仗,人心惶惶,軍官也不能有效地控制軍隊。趙天霸說出他的意見,他覺得目前軍心不整,如果立刻上路出發,恐怕不用遇到敵人就能走散大半,一旦遇到險情,更沒有抵抗的能力。而且士兵們已經精疲力竭,沒有吃飯,若是再沒有機會休息,那麼這個夜晚很多人就會倒下。

雖然趙天霸不是袁宗第部中的人,不過他的話聽著有理就有影響力,軍官們一致同意先進行一番整頓。當天軍隊沒有繼續前進,而是進行了簡單的武裝,周開荒還分派人手採集野菜、野果,捕魚,打獵,用他的話說就是先吃些東西,無論打仗還是逃跑都更有氣力。除了簡陋的武器,明軍還製作了幾個旗幟,若是遭遇到緊急情況,這些軍官也能有基本的通訊指揮能力。

經過一番整頓,本來一盤散沙的明軍又有了點軍隊的樣子,周開荒等軍官心裡也多了些底氣,就算遇到敵人也不會是束手待斃、任人宰割。見天色已晚,明軍不打算冒著冷風趕夜路,就下令全軍休息,養足力氣白天行軍,同時派出衛兵四下警戒。

第二天一早,一千兩百名明軍士兵整隊出發。休息了一夜後,軍心士氣恢複不少,士兵們也交由軍官帶領,有秩序地列隊行進在長江南岸上。鄧名、趙天霸、周開荒三人走在一起,準確地說是趙天霸始終不離鄧名左右保護著他,而鄧名不認識其他的軍官,就跟著周開荒的隊伍一起行動。

「昨天夜裡我又仔細想了想。」周開荒在路上對趙天霸說道:「就算新津侯叛變,而且沒有和譚詣一起去重慶的話,那他肯定會把主力放在北岸,以阻擋督師的大軍向重慶進發。」

「沒有了軍糧和水師,督師還能繼續向重慶進攻么?」趙天霸反問道。

「不能!」周開荒立刻搖頭:「但是新津侯若是投敵,他總要設法立功吧?他想說是他替重慶擋住了督師的大軍吧?而且他會覺得,也許督師得到了消息掉頭不再攻打重慶,撤軍了,那麼他不就白撿一個大功嗎!」

周開荒的分析讓趙天霸緩緩點頭:「不錯,新津侯若是沒有與譚詣同流合污自然最好,就是他投敵了,我們上下一心,也未必不能殺出一條血路來。」

從奉節出發的文安之主力肯定沿北岸進兵,譚弘若是叛變,為了立功他必須重兵防禦北岸,這樣說來,南岸的這支明軍就有機會脫險了。現在明軍的狀態恢複了很多,已經可以進行戰鬥。兩個年輕軍官商量了一會兒,都感覺心中的壓力減輕了不少,鄧名看到兩人的臉上又顯出信心。

……

越擔心的事情越會發生。

譚弘並沒有如周開荒希望的那般老老實實地呆在北岸堵截文安之。他確實在北岸扎了營寨,但是他同樣在南岸也扎了一個營,而且他自己帶著手下精銳的一部分軍隊就駐紮在南岸的大營中。

昨天晚上譚弘就見到了重慶方面派來報捷的使者,得知他和譚詣的陰謀進展順利後,譚弘毫不猶豫地立刻下令全軍剃頭,扔掉了明軍的旗幟,打起了清軍的綠旗,搖身一變成為滿清的漢軍。

既然文安之的主力是沿著北岸進發,急於向川陝總督李國英表現忠誠的譚弘,當然不能不在北岸布置防禦。但是譚弘心裡很清楚,阻擋文安之大軍繼續前進的是明軍喪失了糧草,以及水師覆滅的現實。沒有了軍糧和水師,明軍就是走到嘉陵江前遙望對岸的重慶城又能做些什麼呢?

「現在文賊已經是惱羞成怒了,侯爺持軍深合兵法啊。」站在譚弘身邊的是他的師爺秦修采,他一個勁地稱讚譚弘把主力放在南岸的部署英明,生怕主子立功心切,殺到對岸去找文安之作戰。

「呵呵,現在正是觀文賊自敗的時候,我又豈會不知道呢?」譚弘笑眯眯地捻著自己的鬍鬚。自己這個師爺就是不勸,他也絕不會主動去找文安之的麻煩。笑話,文安之手下可有一大群闖營的將領,率領著四川、湖北最有戰鬥力的明軍。尤其是他們得知自己和譚詣叛變的時候可不會手下留情,譚弘彷彿都能看見敵將那些怒不可遏的面孔,他譚弘可沒有送上門去找打的習慣。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譚弘在心裡想著,他估計文安之得知水師大敗後只能返回奉節。但是萬一對方非要找回個場子再走,那譚弘呆在北岸就很不安全了。再者,譚弘覺得自己手裡有實力才能在清廷那邊撈到足夠的好處,要是真死心眼和明軍主力苦戰一場,折損了精銳兵馬,那就太不划算了。自己部署在北岸的都是譚弘手中的老弱殘兵,就是損失了也不太心疼。在北岸紮營擺出阻擋明軍的姿態,只是為了給李國英一個好印象,而不是為了真的要拼光老底。

另外昨天重慶來人還告訴譚弘,有不少明軍潰兵跑到了南岸。譚文和袁宗第帶去重慶的都是他們手中的精兵強將,而譚弘估計自己投誠後,將來還是會被李國英派駐在萬縣一帶,為重慶抵擋來自東面的威脅。現在正是「趁人病、要人命」的好時機,殲滅這些潰兵,譚弘將來也能減輕不少壓力,而且還能為自己表功,這種又有面子又有里子的事情譚弘當然更放在心上。

今天上午的事情也證實了譚弘的判斷,北岸那裡還沒有見到明軍主力的影子,而南岸大營才半天就堵住了一百多個潰兵,這些明軍大多赤手空拳,而且毫無組織可言,一些人驚魂未定,竟然連譚弘換了旗幟都沒注意到就被抓住了。即使覺察了譚弘叛變,他們也沒能逃脫譚弘的羅網:江邊的大營里有包括譚弘親衛在內的兩千人馬,各個崗哨都睜大了眼睛等著抓獲明軍士兵立功請賞。從大營到山上,譚弘也部署了封鎖線,無論是想闖關還是想從山間小路偷越的明軍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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