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38)

"你最喜歡的動物是什麼,先生?"約翰問。亞當回答:"鵜鶘。"

"什麼是鵜鶘?"小男孩問道,尤弟於是插嘴說:"好傢夥,你不曉得鵜鶘是什麼嗎?好傢夥,你該回家問你老爸。鵜鶘可酷呢,好傢夥。"

而後,算是美國人的小約翰轉身和小圖蒂說印尼話(或許問她鵜鶘是啥),圖蒂正坐在斐利貝腿上讀我的生日賀卡;斐利貝則和一位來找大姐治療腎臟的巴黎退休紳士講著漂亮的法語。同時,大姐打開收音機,肯尼?羅傑斯(KennyRogers)正在唱《鄉下膽小鬼》,而三名日本姑娘不經意間走進店裡,看看能否接受醫療按摩。我招呼日本姑娘吃生日蛋糕的時候,兩名孤兒--大老四和小老四--拿著她們存錢買給我當禮物的大亮片髮夾在裝飾我的頭髮。大姐的侄子、侄女--廟會舞者,稻農子弟--安靜地坐著,遲疑地盯著地板,一身金裝,彷彿小小神明;他們讓房間充滿某種奇異脫俗的神性。我的巴厘島傳統服飾緊緊勒著我,好似熱情的擁抱,我覺得這肯定是我有生以來最奇怪--卻可能也是最快樂--的生日派對。

可是大姐還是必須買房子,而我開始擔心這不會發生。我不清楚為何未發生,但是非發生不可。斐利貝和我如今已插手干預。我們找到一名房地產經紀人,帶我們四處看地產,但大姐都不喜歡。我不斷告訴她:"大姐,你非買不可。我九月離開這裡。在我離開前,必須讓我的朋友們知道他們的錢確實為你買了家。而你也必須在店面被收回之前,有個棲身之地。"

"在巴厘島買地不太簡單,"她不斷告訴我,"可不像走進酒吧買杯啤酒。這有可能花上很長一段時間。"

"我們沒有很長一段時間,大姐。"

她只是聳聳肩,我再次想起巴厘人的"彈性時間"觀,亦即時間是相對性且彈性化的概念。"四個禮拜"對大姐的意義不見得和我相同。一天對大姐來說也不見得由二十四小時所組成;有時較長,有時較短,視當天的心情與情緒特性而定。就像我的藥師和他謎樣的年紀,有時計算日子,有時秤日子的重量。

同時,我也終於完全了解在巴厘島買地產相當花錢。由於這兒所有的東西都很便宜,使你以為地價也很低,然而這卻是個錯誤的假設。在巴厘島--尤其在烏布鎮--買地幾乎可能像在威斯特郡(Westchesterty)、在東京,或在比佛利山莊名店街(RodeoDrive)買地一樣貴。這完全不合邏輯,因為一旦擁有一塊地,你卻無法以任何傳統邏輯可想像的方式回收你的錢。你可能花了兩萬五千塊錢左右買一"阿羅"(aro)的地("阿羅"是一種土地度量衡,大略"比休旅車停車位稍大一點"),而後你在那兒蓋一家小店面,每天賣一條蠟染紗龍裙給一位遊客,如此持續一生,每次獲利七角五分不到,毫無道理可言。

可是巴厘島人對其土地的熱愛,遠遠超越經濟邏輯可以理解的範圍。由於土地擁有權在傳統上是巴厘島人唯一認可的合法財富,如同馬塞族人對牛的看重或我的五歲外甥女對唇蜜的重視:也就是說,怎麼樣都不嫌多,一旦擁有,必然永遠不會放手,一切都名正言順歸你所有。

此外--我在八月期間深入研究錯綜複雜的印尼房地產後才發現--想搞清楚土地究竟何時出售,幾乎不可能。巴厘人出售土地通常不喜歡別人知道他們有地要賣。你認為發布這項消息不無好處,但巴厘人不做如是想。假如一位巴厘農民想賣地,意謂他急需現金,這是件羞恥的事。而且如果鄰居和家人發現你賣了地,他們會以為你手頭寬裕,於是人人都想問你借錢。因此出售土地僅靠……口耳相傳。這些土地交易都秘密進行。

此地的西方海外人士聽說我想為大姐買地,開始圍在我身邊告誡我,提供他們本身的不愉快經驗。他們警告我,關於此地的房地產事務,你永遠無法真實確知怎麼回事。你購買的土地可能不是賣方擁有的地。帶你看地的人甚至可能不是地主,而是地主憤憤不平的侄兒,只因為昔日某件家庭糾紛而想報復伯父。不要期待你的地產界線一清二楚。你為自己夢想中的家園所買來的土地,可能後來被宣布為"太接近寺廟",因而無法取得建築許可(在這個寺廟估計多達兩萬間的小國家中,想找到一塊不太靠近寺廟的土地可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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