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33)

我們用這幅沙子地圖來告知對方紐約最讓自己喜歡的地點。尤弟現在戴的太陽眼鏡是在這兒買的;我現在穿的涼鞋是在這兒買的。這是我和前夫第一次吃晚飯的地方;這是尤弟和他太太認識的地點。這是城裡最好的越南餐館,這是最好的貝果餅店,這是最好的麵館("沒的事,死玻璃--這裡才是最好的麵館。")我畫出自己過去住的"地獄廚房"(Hell"sKit)區,尤弟說:"我知道那兒有家好餐館!"

"踢踏客(Tick-Tock)、鮮艷(Cheyenne)或星光(Starlight)?"我問。

"踢踏客,好傢夥。"

"有沒有試過蛋蜜乳?"

他悲嘆:"喔,天啊,我知道……"

我深深感受到他對紐約的思念,有片刻間使我誤認為那是自己的思念。他的鄉愁徹底感染了我,使我忽然忘記自己其實在未來哪天能回到曼哈頓去,而他卻不能。他把玩雙子星大樓的兩根枝子,使它們更牢牢固定在沙地上,而後眺望平靜的碧海,說:"我知道這兒很美……但你想我能不能再見到美國?"

我能說什麼。

我們陷入沉默。然後他吐出含在嘴裡已經一小時的難吃的印尼硬糖,說:"好傢夥,這糖的味道噁心透了。你從哪兒拿來的?"

"從你娘那兒,好傢夥,"我說,"從你娘那兒拿來的。"

我們回烏布後,我直接到斐利貝家,然後約有一個月未離開過他的卧室。這說來一點都不誇張。過去我從未被哪個人如此愉悅專註地依戀愛慕。我從未在做愛過程中被如此生吞活剝。

我對親密關係所了解的一件事,是某種天然法則支配著兩個人的性經驗,而這些法則沒有讓步的餘地,正如同地心引力般無從商榷。生理上對另一個人的身體感覺自在與否,不是你所能做的決定,和兩個人的想法、舉止、談吐,甚至長相,也毫無關係。神秘的吸引力若非深埋在胸骨後頭,就是毫不存在。倘若不存在(如同我過去令人心痛的明確體驗),你亦無從強迫,正如同外科醫師無從強迫病患的身體去接受不合適的腎臟捐贈。我的朋友安妮說,一切都回歸到一個簡單的問題:"你想不想讓自己的腹部,永遠貼著另一個人的腹部?"

斐利貝和我欣喜地發現,我們是一個完全協調、在基因設計上即完全腹貼腹的成功案例。我們沒有任何身體部位對對方的任何身體部位過敏,沒有任何危險、困難,或排斥。我們的感官世界--簡單而徹底地--相得益彰。並且……被予以讚賞。

"看看你。"斐利貝在我們再次做愛後,帶我到鏡子前,讓我看看自己赤裸的身體與毛髮,彷彿我剛從太空總署的太空訓練離心機中走出來。他說:"看看你多美……你的每一道曲線……都像沙丘……"

(事實上,我想自己的身體這輩子從未看起來或感覺如此放鬆。打從六個月大時,母親拍下我在廚房水槽洗完澡後,裹著毛巾在梳妝台上的快樂照片以來,都不曾有過。)

而後他帶我回床上,以葡萄牙語說:"Vem,gostosa."

過來吧,我的可人兒。

斐利貝還是個寵愛大師。他在床上不知不覺地以葡語愛慕我,因此我已從他的"可愛的小甜心"晉陞為"他的queridinha"(字面翻譯:"可愛的小甜心")。我來巴厘島後很懶惰,不想學印尼語或巴厘語,突然間卻輕而易舉地學會了葡萄牙語。當然我只學會枕邊細語,卻是好用的葡語。他說:"親愛的,你會膩的。你會厭倦我的撫摸,厭倦我每天說好幾次你有多美。"

考驗我吧,先生。

我在這兒失去時間,我在他的被單下、他的手下消失。我喜歡不知年月的感覺。我一板一眼的時間表已隨風消散。最後,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才在某天下午去看訪我的藥師。賴爺在我開口說話前從我臉上看見真相。

"你在巴厘島找到男友了。"他說。

"是的,賴爺。"

"很好,小心別懷孕。"

"我會的。"

"他人很好?"

"你告訴我吧,賴爺,"我說,"你看過他的手相。你保證過他是好男人。大概說了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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