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31)

我們當然一夜沒睡。而後,荒唐的是--我得離開。隔天一大早我必須愚蠢地回自己的屋子去,因為我和朋友尤弟有約。他和我老早計畫這個禮拜一起展開我們的環巴厘島公路之旅。這是某天我們在我屋裡想出的主意:當時尤弟說,除了他的老婆和曼哈頓之外,美國最讓他懷念的是開車--和幾個朋友鑽進車子里動身展開遠距離的冒險,行駛於美妙的跨州公路上。我告訴他:"好吧,我們一塊兒在巴厘島走一趟美式公路之旅吧。"

我們兩個都認為這個主意滑稽得誘人--在巴厘島根本不可能進行美式公路之旅。首先,在面積相當於德拉瓦州的島上,根本沒有所謂的"遠距離"。而無所不在、瘋狂駕駛、相當於美國小型車的小摩托車--擠著一家五口,父親單手駕駛,另一手抱著新生兒(彷彿抱著橄欖球),而身穿緊身紗龍裙的母親在他身後側坐,頭上頂著一口籃子,一邊注意著一對才剛會走路的小孩,警告他們別從快速行駛、可能逆向行車且無前燈的機車上摔下來--使這可怕的公路,更為危險萬分。很少人戴安全帽,卻常常--我未曾查明原因--"攜帶"安全帽。試想這些累累重擔的摩托車飛速地橫衝直撞,而巴厘島公路上處處是人。我不曉得每個巴厘島人怎未死於交通事故。

然而尤弟和我依然決定離開一個禮拜,租車周遊這座小島,假裝我們人在美國,而且是自由之身。上個月我們想到這個主意時,我大受吸引,然而此時--當我和斐利貝躺在床上,他吻著我的手指、前臂和肩膀,慫恿我待久一點--卻是很不巧的時刻。可是我必須走。就某種程度而言,我也確實想走。不僅和我的朋友尤弟共度一個禮拜,也是讓自己在與斐利貝度過重要的一晚後稍事休息,以面對新現實,如同小說里所說的--我有了情人。

於是斐利貝送我回家,給我最後的熱情擁抱,我的時間剛好足夠淋個浴振作精神,而後尤弟駕著租來的車抵達。他看了我一眼,說:"好傢夥--昨晚何時回家?"

我說:"好傢夥--我昨晚並沒有回家。"

他說:"好--傢伙。"並笑了起來,可能想起我們兩周前才進行的對話,當時的我鄭重斷言自己這輩子可能永遠不再做愛。他說:"所以你投降了?"

"尤弟,"我回答,"讓我講個故事。去年夏天在我離開美國之前,我去紐約州北部邊遠地區看祖父母。我祖父的太太--他的第二任太太--是位很好的女士,名叫蓋兒,現年八十多歲。她拿出一本老相簿,給我看19世紀30年代的相片,當時她十八歲,跟她的兩名好友和一位監護人去歐洲旅行一年。她翻閱相片簿,讓我看那些叫人驚嘆的義大利老相片;我們突然翻到一張相片,是個俊俏的義大利傢伙,在威尼斯。我說:"蓋兒--這帥哥是誰?"她說:"那是旅館主人的兒子,我們在威尼斯所待的旅館。他是我的男朋友。"我說:"你的男朋友?"我祖父的嬌妻詭秘地看著我,散放出貝蒂?戴維斯(BetteDavis)的性感眼神,說:"我當時看膩了教堂,小莉。""

尤弟跟我擊掌說:"繼續努力吧,老兄。"

我和這位處於流放狀態、年輕的印尼音樂天才,動身展開假美國式的環島公路行,車子后座滿載吉他、啤酒,以及相當於美國公路旅行食品的巴厘島食物--炸米餅和味道恐怖的土產糖果。旅程細節,如今對我而言已有些模糊,因為心中充滿對斐利貝的雜念,還因為在任何國家做公路旅行始終會有奇特的朦朧感。但我記得尤弟和我自始至終說著美語--我許久未說的語言。這一年我自然說了不少英語,美語卻不然,而且絕不是尤弟喜歡的那種嘻哈美語。因此我們大說特說,把自己變成看MTV的青少年,開著車,像紐約郊區的青少年嘲弄彼此,叫彼此"好傢夥"和"老兄",時而柔情蜜意地稱彼此"玻璃"。我們的對話經常環繞著對彼此母親的親密侮辱。

"好傢夥,你拿地圖幹什麼?"

"何不問你娘我拿地圖幹什麼?"

"老兄,我會的,只不過她太肥。"

諸如此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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