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29)

因此這一切就在眼前--時間,地點,問題,當事人。我們開始討論在友好地手勾手漫步海邊之際自然出現的想法。我說:"斐利貝,在正常情況下,我或許會說好。啊,管它什麼是"正常情況"……"

我們倆都笑了。但我接著讓他明白我的遲疑,也就是--我也許願意把自己的身心暫時交付給一名駐外情人,內心卻有另一部分嚴格要求自己將這一整年的旅行完全獻給自己。我的生命發生某種極其重要的變化,此一變化需要時間與空間來完成其過程,不受任何干擾。基本上,我是剛出爐的蛋糕,依然需要時間冷卻始可加上糖霜。我不想剝奪自己這段寶貴的時間。我不想讓自己的生活再次失控。

斐利貝自然說他了解,說我應當做對我自己最好的事情;他說希望我原諒他提出這個問題。("遲早非問不可,我可愛的甜心。")他向我保證,無論我做任何決定,我們仍將保有這份友誼,因為我們共度的時光對彼此來說似乎都很美好。

"只不過,"他繼續說,"我得提出自己的聲明。"

"這很公平。"我說。

"其一,如果我正確理解你的意思,你這一整年是在追尋虔誠與快樂之間的平衡。我看見你做了許多虔誠的實踐,卻不確定到目前為止你的快樂從何而來。"

"斐利貝,我在義大利吃了很多麵食喔。"

"麵食,小莉?麵食?"

"對啊。"

"另外,我想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有個人即將走入你的生活,再次剝奪你的一切。我不會這樣做,甜心。我也孤獨了好一段時間,和你一樣,也經歷過許多愛的失落。我不希望我們剝奪彼此任何東西。我只是喜歡有你做伴,超過任何人的做伴,我喜歡和你在一起。別擔心--你九月離開這裡的時候,我不會追著你回紐約。至於幾個禮拜前,你跟我說不想找情人的種種理由……嗯,這樣想好了:我不介意你是否每天要刮腿毛,我已喜歡你的身體,你也已經告訴我整個人生故事,而你也用不著擔心避孕--我已經做了結紮。"

"斐利貝,"我說,"這是一個男人給過我最迷人最浪漫的提議。"

確是如此。但我依然說不。

他開車送我回家,在我的屋子前停車,我們共享了幾個甜美親吻,帶著白晝海灘的鹹味與沙子。美好,當然美好。但我依然又一次說不。

"沒關係,親愛的,"他說,"明天晚上來我家吃晚飯吧,我做牛排給你吃。"

而後他開車離去,我獨自上床睡覺。

我一向對男人決定得很快。我總是很快墜入情網,未曾衡量風險。我不僅容易看見每個人最好的一面,也假設每個人在情感上都有能力達到最高的潛能。我曾無數次愛上一個男人的最高潛能,而非愛上他本人,而後我久久(時而過久)緊抓住關係,等待這個男人爬升至自身的偉大。在愛情中,我多次成為自己樂觀傾向的受害者。

我從愛與希望出發,年紀輕輕就倉促結婚,卻極少談論婚姻的真相。沒有人對我提出婚姻的忠告。父母給我的教育是獨立、自給自足、自我決定。在我二十四歲時,大家都認為我理當能獨立自主地為自己做所有的選擇。當然世界並非總是如此運作。倘若我在任何早期西方父權時代出生,我將被視作父親的財產,直到他把我交付給我的丈夫,成為婚姻財產。我對自己的人生大事將毫無任何發言權。如果在古代,假設一名男子追求我,我的父親可能和這位男人坐下來,詢問一連串問題,以確定是否匹配。他會想知道:"你如何供給我的女兒?你在社區中的聲望如何?你的健康狀況如何?你將讓她住在何處?你的負債與資產狀況如何?你有哪些人格優點?"我父親不會只是因為我愛上這個傢伙就把我嫁出去。然而在現代人生中,當我決定嫁人時,我的現代父親毫不干涉。他不會幹涉我的決定,就如同他不會幹涉我的髮型一般。

請相信我,我對父權制度毫無懷舊之情。然而我逐漸意識到,當父權制度(名正言順地)瓦解之時,卻未有另一種保護形態取而代之。我是說--我從未想到要跟任何一個追求者提問在另一個時代我父親可能盤問的問題。我曾多次只為愛情而讓自己墜入情網,有時在過程中付出所有。假使我真正想成為一名自主女性,就得全權成為自己的監護人。史坦能(GloriaSteinem)曾勸告婦女應努力變得像自己想嫁的男人。我近來領悟到,我不僅必須變成自己的丈夫,也必須變成自己的父親。因此那天晚上我獨自上床。因為我覺得此刻接受一位君子追求者對我而言太過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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