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24)

一位巴厘島的單親媽媽如何在面臨被迫搬遷的命運之際,還有心收留兩名額外的流浪兒--這已遠遠超越我對悲憫意義的理解。

我想幫助她們。

這正是我頭一次遇見大姐後,深深體驗的顫抖感受之所在。我想幫助這位單親母親和她的女兒及兩名孤兒,我想幫忙她們過更好的生活。我只是不知如何著手。但今天大姐、亞美尼亞和我吃著午飯,一如往常進行彼此體諒、互揭瘡疤的交談之際,我留意到圖蒂正在做一件頗為奇怪的事。她雙手捧著一小塊漂亮的銀藍色正方形瓷磚在店裡走來走去,以某種吟誦的方式唱歌。我看了她一會兒,看她想做什麼。圖蒂耍弄這塊瓷磚好一段時間,扔入半空中,低語、吟唱,而後像火柴盒小汽車般沿著地板推動。最後她在安靜的角落裡坐在瓷磚上,閉上眼睛對自己吟唱,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某種神秘、隱形的空間當中。

我問大姐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她說圖蒂在路上一個豪華飯店建築的工地外頭髮現這塊瓷磚,遂據為己有。打從圖蒂發現這塊瓷磚,她就不斷告訴母親:"哪天我們如果有房子,或許能有這種漂亮的藍色地板。"據大姐說,圖蒂現在經常坐在這一小塊藍色瓷磚上一連數個小時,閉上眼睛假裝在自己的房子里。

我該怎麼說?我聽了這件事,見這孩子坐在自己小小的藍色瓷磚上陷入冥想,於是心想:"好吧,就這麼辦。"

我提早離開店裡,去徹底解決這件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

大姐曾經告訴過我,她在治療病患時,有時自己會成為一條打開的輸送管道,讓神的愛傳輸而過,而她自己則不再去思索接下來需做的事情。智性停下來,本能取而代之,她只需讓自身的神性流過自己。她說:"感覺像一陣風吹過來,執起我的手。"

或許正是這陣風,那天也同樣把我吹出大姐的店,讓我不再憂慮是否該開始"約會"的事,轉而引導我前往烏布當地一家網吧,坐下來寫了--一口氣輕輕鬆鬆地--一封籌款信給世界各地的親朋好友。

我告訴大家,我的七月生日將至,即將邁入三十五歲。我告訴他們,在這個世界上,我什麼也不缺,這輩子不曾比現在更快樂。我告訴他們,倘若我人在紐約,我會打算舉辦一場愚蠢的大型生日派對,讓他們大家都來參加,必須帶給我禮物、好酒,整個慶祝活動將辦得奢華得可笑。因此,我解釋道,比較便宜又美好的慶祝方式是,讓我的親朋好友共同捐款幫助一位名叫"WayanNuriyasih"的女人,為她自己和她的孩子們在印尼買房子。

接著我講述大姐、圖蒂、兩名孤兒及其情況等這整件事情。我答應捐款有多少,我就會從自己的積蓄里拿出數量相當的款項來。我解釋說,當然我很明白世間充滿不知多少苦難與戰爭,每個人都亟需救助,但我們能怎麼辦呢?巴厘島這一小群人已成了我的家人,而我們必須照顧家人,無論在何處遇見他們。在總結這封長信之際,我想起我的朋友蘇珊九個月前在我展開這趟世界之旅前,對我說過的話。她擔心我永遠不再返鄉。她說:"我知道你這個人,小莉。你會認識某個人,愛上他,最後在巴厘島買房子。"

標準的預言家,這個蘇珊。

隔天早上我查看電子郵件,已籌到七百塊錢。再隔一天,捐款已超過我拿得出來的相當款項。

我不去細說那個禮拜的整個戲劇化過程,或去說明我每天打開來自世界各地傳來"算我一份"的信件時,心中的感受。每個人都願意給予。我個人所知的破產或負債之人都毫不遲疑地捐錢過來。我最先收到的回應之一,是來自我的美髮師的女友的一個朋友,她收到轉寄的信後捐了十五元。我那最自以為是的朋友約翰,自然會先發表一套諷刺的言論,說我的信多麼冗長、感傷、情緒化("聽著--下回你覺得必須為打翻的牛奶哭泣時,先確定是濃縮牛奶,好嗎?"),但他還是捐了款。我的朋友安妮的新男友(一位華爾街銀行業者,我甚至沒碰過面)願意捐助最後籌得款項的兩倍。而後,這封電子郵件開始繞行全世界,於是我開始從完全不相識的人那兒收到捐款。這個全球性的慷慨之舉令人窒息。我們簡單下個總結吧--從最初透過電郵發送出去的懇求,僅過七天--全世界各地的親朋好友和一群陌生人幫我籌得了大約一萬八千元款項,將要捐給大姐買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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