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20)

然而賴爺對於天堂與地獄的說法並不一樣,彷彿他確實去過宇宙當中的這些地方。至少我認為這是他的意思。

由於想弄清楚,我問:"賴爺,你去過地獄?"

他微笑。他當然去過。

"地獄是什麼樣子?"

"和天堂沒有兩樣。"他說。

見我一臉茫然,他嘗試說明:"宇宙是個圓,小莉。"

我想我還是不清楚。

他說:"去上面,去下面--最後都一樣。"

我記得基督教有個古老神秘的概念:"如其在上,如其在下"。我問:"那你如何分辨天堂與地獄?"

"看你怎麼去。天堂,你往上去,通過七個快樂的地方。地獄,你往下去,通過七個哀傷之地。因此往上去比較好,小莉。"他笑道。

我問:"你是說,反正天堂和地獄這兩個目的地都一樣,你這輩子還不如往上去,通過快樂的地方?"

"都一樣、都一樣,"他說,"結果都一樣,因此最好有一趟快樂的旅途。"

我說:"那麼,倘若天堂是愛,地獄就是……"

"也是愛。"他說。

我坐在那兒思索了一會兒,想搞清楚答案。

賴爺又笑了,親切地拍拍我的膝蓋。

"年輕人老是很難理解這一層意義!"

於是今天早晨我又去大姐店裡閑晃,她在想辦法讓我的頭髮長得更快、更濃密。她自己有一頭濃密、閃亮的及腰秀髮,為我這頭小捆、蓬鬆的金髮感到可憐。身為治療師的她自然有辦法幫助我的頭髮變濃密,但這可不簡單。首先我必須找棵香蕉樹,親自砍下它。我必須"扔掉樹頭",然後把樹榦和樹根(根仍深植於泥土中)雕成一口又深又大的缽,像個"游泳池"。而後我必須把一塊木頭放在坑頂,以免雨水、露水跑進去。幾天後我必須再回來,看見水池內注滿香蕉根的營養汁液,我得把汁液收集在瓶中,帶回給大姐。她把香蕉萃取液拿去廟裡祭拜,而後每天將汁液塗在我的頭皮上。幾個月內就會像大姐一樣,有一頭濃密、亮麗的及腰長發。

"就算禿頭,"她說,"也能長出頭髮。"

在我們談話的同時,剛放學回家的圖蒂坐在地板上畫圖,畫一間房子。圖蒂近來多半畫房子。她渴望擁有自己的房子。在她畫的圖裡,背景總有一道彩虹,還有一個笑眯眯的家庭--父親與全家。

我們整天在大姐店裡就是做這些事。我們坐著談天,圖蒂畫畫,大姐和我閑聊家常,彼此開玩笑。大姐喜歡講黃色笑話,一天到晚談性,貶我單身,推測路過男人的生殖天賦。她不斷告訴我,她每天晚上都去廟裡拜拜,祈求一位好男人出現在我生命中,成為我的戀人。

今天早上,我又告訴她一次:"不,大姐--我不需要。我心碎太多次。"

她說:"我知道如何治療心碎。"大姐以權威大夫的態度,用手指標出六種"零故障心碎療法"--"維他命E、睡眠充足、攝取充分的水、遠離你原本所愛的人、禪坐、心中認定這是自己的命"。

"除了維他命E,其他我都做了。"

"所以現在你已痊癒。現在你需要新男人。我會求神給你。"

"我不求神給我新男人,大姐。近來我只求讓自己平靜。"

大姐翻翻白眼,像在說"得啦,你這白種大怪物,隨你怎麼說",然後接著說:"那是因為你記性不好。你已經忘了性愛多麼美好。從前我已婚的時候記性也不好。每回看見英俊的男人走在街上,就忘了家裡有個丈夫。"

她幾乎笑倒在地。而後她鎮定下來,下結論說:"每個人都需要性,小莉。"

這時有名漂亮女人走進店裡,綻放出燈塔般的笑容。圖蒂跳起來,奔向她的懷抱,喊著:"亞美尼亞!亞美尼亞!亞美尼亞!"結果真的是這名女人的名字--而非某種奇怪的民族主義吶喊。我向亞美尼亞介紹自己,她告訴我說她是巴西人。這女人非常有活力--非常巴西。她艷光動人,穿著優雅,有氣質、有魅力,看不出年齡,性感無比。

亞美尼亞也是大姐的朋友,時常來店裡吃午飯,接受各種傳統醫療與美容服務。她坐下來,和我們聊了將近一小時,加入我們三姑六婆的小圈子。她在巴厘島的時間只剩下一個禮拜,之後得飛往非洲,或者回泰國去照管她的生意。這名叫亞美尼亞的女人過的生活原來一點也不華麗。她從前服務於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在20世紀80年代,被派去戰爭打得如火如荼的薩爾瓦多和尼加拉瓜叢林擔任和平調解員,運用她的美麗、魅力與機智,讓每個將軍和叛軍都冷靜下來聽從道理。(你好,"漂亮的力量"!)現在她經營一間名叫"Novica"的國際行銷公司,贊助全球各地的原住民藝術家在網路上販售其產品。她大約能說七八國語言。她還穿了一雙打從羅馬之行以來我見過最亮眼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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