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印尼故事(15)

在文明世界住過之後,尤弟無法接受爪哇的貧民窟,於是來巴厘島看看能否在此地謀生,儘管來自爪哇的他因為不是巴厘島人的關係,其實不易被這個社會接納。巴厘島人一點也不喜歡爪哇人,認為他們全是盜賊和乞丐。因此尤弟在自己的祖國印尼,比在紐約時遭遇更多歧視。他不知道接下來如何是好。或許他的妻子安妮會過來和他會合,也或許不會。她在這兒能做什麼呢?他們如今只仰賴電子郵件溝通,婚姻岌岌可危。他在此地如此迷茫,如此疏離。他身為美國人的部分超過其他人;尤弟和我使用相同的俚語,我們談論我們在紐約最愛的飯館,我們喜愛相同的電影。他在傍晚時分到我的屋子找我,我請他喝啤酒,他彈奏美妙的吉他曲子。我希望他成名。假如世界公平的話,他現在應當成名。

他說:"老兄--人生何以如此瘋狂?"

"賴爺,人生何以如此瘋狂?"隔天我問我的藥師。

他答道:"Bhutaia,dewaia."

"什麼意思?"

"人是魔鬼,也是神。"

這對我來說是很熟悉的觀念。很印度,也很瑜伽。這觀念是說,人類生來--我的導師曾多次說明--有相同潛力的收縮與擴張。黑暗與光明的元素在我們每個人身上同時存在,善意或惡念的引發,有賴個人(或家庭、或社會)的決定。地球的瘋狂多半出於人類難以和自己達到善意的平衡。而瘋狂(集體的和個人的)則引發惡果。

"那麼對於世界的瘋狂,我們該怎麼做?"

"什麼也不做,"賴爺親切地笑道,"這是世界的本質,是天命。只要擔心自己的瘋狂就行了--讓自己平靜。"

"可是我們該如何在自己內心找到平靜?"我問賴爺。

"禪修,"他說,"禪修的目的只為快樂與平靜,很簡單。今天我要教你一種新的禪修法,使你成為更好的人。叫"四兄弟禪修"。"

他繼續說明巴厘島人相信我們每個人出生時都有四兄弟陪伴,他們跟隨我們來到世間,保護我們一輩子。小孩還在子宮的時候,四兄弟甚至已與他同在--由胎盤、羊水、臍帶以及保護胎兒皮膚的黃色蠟狀物為代表。嬰兒出生時,父母將這些無關緊要的出生物收集起來,放在椰子殼裡,埋在屋子的前門邊。根據巴厘島人的說法,埋入地里的椰子是未出生的四兄弟神聖的安息地,該地點永遠像神廟般受人照料。

孩子從懂事以來即得知無論他去哪裡,四兄弟都永遠伴隨著他,他們也將永遠照顧他。四兄弟呈現讓生命安全快樂所需的四種德性:智慧、友誼、力量(我喜歡這項)和詩詞。在任何危急狀況,皆可傳喚四兄弟前來救援。在你過世時,四兄弟收集你的靈魂,帶你上天堂。

賴爺今天告訴我,他尚未把四兄弟禪修法教給哪個西方人,但他覺得我已做好準備。首先,他教我那四位看不見的四兄弟的名字--"AngoPatih""MaragioPatih""BanusPatih"和"BanusPatihRagio"。他指導我背住這四個名字,此生若有需要,請我的四兄弟幫忙。他說我用不著鄭重其事像祈禱似的和他們說話。我可以用熟悉親切的語氣和我的兄弟們講話,因為"他們是你的家人啊!"他告訴我早上洗臉的時候說他們的名字,他們就會與我會合。每次吃飯前再說一次他們的名字,讓我的兄弟們一同分享用餐的愉悅。睡前再次召喚他們,說:"我要睡了,因此你們必須保持清醒,以保護我。"我的兄弟們整晚將守護我,阻止惡魔與噩夢。

"這很好,"我告訴他,"因為有時候我有做噩夢的問題。"

"什麼噩夢?"

我跟藥師說明自己從小以來所做的同一個噩夢:一名男人持刀站在我的床邊。這噩夢十分鮮明,男人也十分真實,有時令我恐懼得尖叫出來。每回我的心都怦怦跳(這對跟我同床的人來說可不好玩)。就我記憶所及,每隔幾個禮拜就會做一次這個噩夢。

我把這件事告訴賴爺,他跟我說,我對這影像誤解多年。持刀站在卧室的男人不是敵人;他只是我的兄弟。他是代表力量的兄弟。他並非想攻擊我,而是在我睡覺時守護我。我之所以醒過來,可能因為感受到我的兄弟擊退打算傷害我的惡魔時所引發的騷亂。我的兄弟拿的不是刀,而是"kris"--有力的匕首。我用不著恐懼。我可以回去睡覺,因為知道自己受到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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