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血夜狂想(第二夜) IV、聖地中的魔女

「國王坐在王座上!」

「國王坐在王座上!」

身下是冰寒徹骨的感覺,被聲音所驚醒的拉尼娜猛然睜開了眼睛,環視著面前這座灰暗空洞的宮殿,身披黑色宮裝的她,就坐在那高達數十米的台階之上。

四名身披黑甲的武士守在她的四方,手裡緊緊握著一柄巨戟,龍頭燈架上的慘淡白火,映照著眼前灰暗的一切,就像是整個世界只剩下了黑白兩色。

不……世間剩下的並不只有黑與白……

迷濛灰暗的淡霧在宮殿中遊走,成千上萬的身影,整齊有序地排列在灰色的地毯兩側,就像是一群不會移動的石像,側頭望著這高高的王座。

充滿了獸性般的兇惡、充滿了惡魔般的陰邪、充滿了臣僕般的畏懼、又像是充滿了仇人般的痛恨……

無數雙通紅的眼瞳,就像是流淌的鮮血般黏稠而又刺目,在迷霧中閃動著模糊的光華。

「不要看我……」

「不要看我!!」

那一雙雙鮮紅的雙眼,匯成一片赤色的火焰之海,充滿壓迫性地望著王座之上。拉尼娜不由高聲大叫了起來,那些紅眸卻不斷地膨脹起來,變得越來越大。

坐在冰冷石頭王座之上的少女,拚命地試圖掙扎,卻發現無數的帶刺藤蔓就像是繩索般緊緊捆住了她的身軀。銳利的尖刺已經扯碎了黑色的紗衣,在那白玉般的肌膚上,留下了赤紅的血線。

「你是我們的天命之王,為了我們而誕生,國王,必須坐在王座之上!」

不知從哪裡而來的低沉嘆息在她耳邊響起,帶來了陰冷的氣息,十三名全身被破爛黑袍掩蓋的身影出現在她周圍。陰冷的白火映照出了黑色罩帽下的腐爛面容,那充滿屍臭氣息的五指,深深陷入了她這柔嫩嬌小的身體之中。

無論如何掙扎,那漆黑、腐敗、腥臭的氣息都將她緊緊包裹,吞沒,在她的耳邊只剩下了那低沉而又整齊的吼聲……

「滾開!!這是敕命!」

像瘋子般的尖聲大叫起來,猛然坐起身的拉尼娜睜圓了碧藍色的眸子,視線死死地盯著前方。

木製的傢具上掛著輕柔的紗幔,充滿東方風情的房間中,擺放著雕刻著華麗花紋的擺設,一股迷離的輕煙從銅盤中升起,給房間里染上了淡淡的輕香。

豆大的冷汗不住從額上滑落,滴到了裸露的肩膀上,拉尼娜看著窗外那明亮的陽光,才發覺自己又陷進了這個已經重複無數次的夢魘之中。

「是的,殿下,我立刻滾開……」

房間的另一端傳來了一個低沉而又沉穩的聲音,手裡緊握住劍柄的巴特茲正站在那敞開的大門口,神情有些尷尬地望著拉尼娜。作為從小到大都以最佳副官為培養目標的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用敕命來命令滾開,這超出規格的意外歡迎,頓時讓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裡是不是有個齒輪鬆脫了。

「是夢,並不是我的本意。」

望著衣著散亂卻又手裡緊握著雙手大劍的副官,拉尼娜緩緩垂下了眼帘,眼神里飄過了一絲與那女孩外貌完全不相符合的陰沉。看來自己在夢魘里又再次失控地哭叫,才會把這個忠心耿耿的騎士給引了過來。

「敕命撤銷,巴特茲。」

「殿下,敕命是要用在正式場合的,無論何時,需要我做何事的話,只要一個小小的命令就行了。」

濕漉漉的金色長髮,垂在光潔柔滑的肩膀上,輕絲製成的睡衣早已經被汗水打濕,單薄的衣料里隱約透出了嬌嫩蓓蕾的痕迹。眼前的女孩就像是被包裹在絲綢中的稚鳥般,顯得是如此無助,巴特茲從桌上輕輕拿起一條披肩,蓋在了她的身上。

「殿下?又是噩夢嗎?」

從向她效忠的那一刻起,展現在他眼前的形象就是永遠的精確,永遠的一絲不差。從少女的臉上根本看不見她的內心世界是什麼樣的,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所謂的自我……

傳聞中,這個少女在百年前還是一個沒有六識的軀殼,視覺、聽覺、觸覺、甚至連思維都沒有。她就像是一個精緻到了極點的人偶般,只會靜靜地坐著,靠著僕人強送入口中的鮮血維持著生理的基本運作。

歐洲最高貴血統的直系繼承人,竟然是這樣一個空洞的存在,曾經引來過無數的非議和懷疑。直到三年前,才在無數通靈師和啟蒙師的圍繞下,慢慢擁有了「所謂」的人格。

之所以稱之為「所謂」,正是她的這種自我來得是如此虛偽,無論是語言措辭、對事理的判斷、還是行為的節奏,都和那些老師灌輸給她的知識一毫不差。甚至在貴族圈內有了這麼一個可笑的傳聞,她甚至比僕人們還要準時的如廁、洗漱和入眠,每天做這些事情的時間都沒有半分差異。

作為梵卓下屬的卡帕多西亞族直系成員,受到家族排擠的巴特茲,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成為了她的副官。也正是因為這樣,才會更加莫名其妙地,陷入了現今這個尷尬麻煩的漩渦當中。

「巴特茲,我的胸口很沉重,就像是被什麼東西壓著,這是不是應該稱之為壓抑的這種感情?」

掀開柔軟的被子,赤腳站在地上的拉尼娜抬起雙臂,聽任著巴特茲替自己脫下了睡衣,用一方柔軟的絲巾擦乾了滿是汗水的身體。

卡帕多西亞族的成員天生都是最優秀的家臣,只要奉獻出誓言的話,就必定會永不背叛。以這個老師教給自己的標準,拉尼娜很自然就將巴特茲當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份,在當初讓他做這些事情的時候,甚至鬧出了下達敕命來替自己換衣的可笑喜劇。

而作為一個副官來說,巴特茲也無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身份,顯然在這位主人的眼裡,他已經是個沒有性別也沒有自我意識的助手,像她的四肢般忠誠的服務已經變成了他唯一的工作。

昨天在騎士們的護衛下進入耶路撒冷之後,聖殿騎士們對於這位從歐洲遠道而路的朝聖小姐,報以了一種強烈的友善。不但舉辦了一次有不少知名騎士參與的宴會,安排了這座華麗的別館作為她的下榻之所,甚至還計畫要安排一場耶路撒冷國王的接見和晚會。

「殿下,您的一位僕人正在門外,等候著您的接見。」

「誰。」

就這樣赤裸著身體,拉尼娜在巴特茲陪同下旁若無人地走向了外間,那裡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座盛滿清水與花瓣的銅製浴盆。長長的金髮直披到了腰間,娃娃似的少女就這樣跨入了盆中,讓冰涼清水浸泡著自己有些發燙的軀體。

與過去的侍女長相比,卡帕多西亞出身的這名高大男子只懂得如何準確高效的去執行自己的命令,而不是整天只會嘮叨和提醒自己在各方面應該注意的事項。

拉尼娜用手指把玩著飄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看著水中海草般飄散的金色髮絲,雖然她還不懂得這到底算是什麼感情,但這種在冷水中浸泡身體的體會,卻能夠讓拉尼娜擁有一種舒適的放鬆感。

在盆中舒展開身體的少女,絲毫沒有留意到身邊副官雙眼的交集點,已經自動變成了遠方阿拉伯風格的金色教堂圓頂。

「我來到這裡的消息應該尚未正式通知過任何家族的貴族,或是代理人。」

「意外的是,聖殿騎士某位執政官(thurs)正好是您的僕人。」

「我的職責是九點之後開始處理公務,過三十五分鐘後再讓他進來。」

交待完最後一句話,金髮的小女孩已經整個人都縮進了清澈的水中,只露出眼睛還在水線之上。施禮之後的巴特茲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這就是這主僕兩人的習慣,完全沒有超出過職務之外的交流,永遠是這麼地精準快捷。

當桌上的沙漏剛剛流光最後一粒沙子,拉尼娜已經坐在了會客間的軟椅上,連衣服上的每個皺褶都被整理到了最完美的地步。

穿著輕薄的白麻裙子,束在腰上的帶子正好勾勒出了那微微隆起的細嫩雙峰,金髮被一輪金冠束起。帶著稚氣的面孔上只是上了一層淡妝,這恰到好處的打扮,讓拉尼娜就像是宗教畫中飛舞在天空中的天使般,充滿了聖潔和崇高的氣息。

褐色的捲髮經過了仔細的修整,留著騎士圈中現今最時髦的長須,穿著白色的斗篷和等邊紅十字披風的中年男子,恭恭敬敬的跪倒在了她的裙邊。

將自己頭顱埋在潔白輕薄的裙裾中,他小心翼翼地摘下了拉尼娜的黑皮涼鞋,輕輕吻著這白皙細嫩到近乎透明的纖足。

「我尊貴的主,血之源頭的後代,黑暗中最高貴的明珠。」

蒼白的皮膚下映出青色的血管,男子小心翼翼的將纖足捧回了原處,作為埋伏在聖殿騎士團來到這片土地中的一員,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聞中的公主。

「您忠誠的僕人,在這片熱土中為家族服務的居伊,萬分榮幸的可以見到您的容顏。」

拉尼娜·馮·弗里德里希,黑暗世界裡的晨星,歐洲十三氏族中梵卓的直系大公主。

這位公主對無數遠在異國統治領地,或是負責事務的氏族成員來說,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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