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之底卷 第六章 黃金與御命

精緻的壁爐里閃動著黃色的火苗,大塊的松木不時爆出幾顆火星,若有若無的松脂味在空氣中向四處蕩漾開來,使這間小客廳顯得既溫馨而又舒適。光潔的木地板上鋪著厚厚的波斯地毯,閃爍的白燭通過水晶燈的折射,用絢爛的光華照亮了室內的每一個角落。

這是一棟舊時代所遺留的小別墅,潔凈的窗外是大片的花園和常綠植物,配合著歐陸古典風格的房間裝飾,透出了濃濃的十八世紀舊貴族時代特有的味道。

在這間華麗而整潔的小客廳中,除了几上擺著一套明代官窯燒制的茶具外,只放了兩把鬆軟舒適的錦椅。

絲質的西服熨燙得沒有半點皺痕,黑色的領帶上鑲嵌著寶石搭扣,每個人的耳朵上都掛著配有高速數據鏈的單片投影式眼鏡。六七名穿著華貴的東方男子,就像是一群不會說話的雕像般,恭謹而有序地侍立在房間的四角。

在這些忠心耿耿的血腥宮殿環繞中,身著一件長裙的龍若琳慵懶地斜靠在錦椅上,若有所思地用右手輕輕托著光潔沒有半點瑕疵的香腮。

齊眉的長髮像黑色絲線般垂在她的兩側,輕薄的長裙看似淡素簡單,精巧的做工卻剛好能夠突出她身體那完美的弧線。以肉身重現於這個世界上的死界公主,身上沒有佩帶任何飾品,只有那隻不時閃爍著流光的黑色蛇鐲,輕輕束在她纖白如玉般的手腕上。

在她的面前,跪伏著一名黑衣的老者,枯瘦的五指緊按著厚實的地毯,紋著角翼額紋的面孔就像是一塊飽經滄桑的樹皮般,讓人找不出任何的感情波動。

在他身後有兩名身裝白衣的男子,一左一右地立於他身後。依舊戴著銀色飛龍面具的兩人,類似於魏晉風格般的長衣上點綴著一隻銀色的鳳翼,腰間的精緻飾帶上掛著一枝青色的劍柄。

兩名「凈凰」的眼神看似是波瀾不驚的洋面,在那份平靜之中卻蘊藏著猛烈的風暴,只要面前的主人輕輕動一下手指,那瞬間揮出的熾焰劍刃,就會將地上的老者斬成數段。

他們並不是不了解現代的情況,只需要短短几天,就可以將所看見的一切刻入腦中。對這些太古緋族來說,現代所謂的制度根本只是一堆弱者互相尋求庇護的廢紙,在他們的腦中,只有強者支配弱者這唯一的原始法則。

就算現在跪在地上的是東方最高評議會長老之一的霍雍,在太古之時也只不過是他們主上座下的一名家臣,他的血肉與生命全為主上所擁,他的生命也隨時可以因為主上的一個命令而奉獻。

在這份沉重的死寂中,客廳精緻的木門慢慢開啟,換了一襲新衣的陳燁緊跟在伊翱天的身後,走進了這間充滿殺機的房間。

無視於恭敬地退向一側的伊翱天,看著室內這似乎靜止了很久的畫面,露出一絲冷笑的陳燁徑直走向了似乎在小睡的女子,然後粗暴的一把拖開另一張空椅,大大咧咧地坐在了龍若琳的身邊。

儘管鋪著厚重的地毯,承受重壓的椅腿還是與地面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微微闔著雙眼的龍若琳纖眉輕輕一動,似乎被陳燁這粗暴的動作打斷了那短暫的假寐。

「無禮者!!」

看著陳燁這名新晉家臣竟然敢與主上平起平坐,守在客廳四角的血腥宮殿們頓時發出了怒吼。站在霍雍身後的兩名「凈凰」卻紋絲不動,他們是直屬於主上的親衛,教育無禮家臣的工作,留給血腥宮殿就足夠了。

「退下。」

女子略微沙啞的聲音帶著一種格外誘人的磁性,聽到命令的血腥宮殿們瞬間就退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原本滿臉的怒意已經煙消雲散,只留下了雕像般凝固的沉默。

「這個位置是齊冀的,雖然有點差誤,讓他坐倒也無妨。」

喚回了忠誠無二的手下,龍若琳重新睜開了那對銀色的雙眼,將有點麻木的雙腿輕輕曲在寬大的錦椅上。被拖起的裙擺下,立刻露出了一雙雪白粉嫩的纖足,在黑色絲帶繡鞋的映襯下顯得格外耀眼和誘人。

久違的肉體感受並沒能與靈魂良好地同步,儘管壁爐里的火焰是如此溫暖,數千年在冰冷的時光海中渡過,也早已經讓她感受不到半點的暖意。輕輕活動著冰冷麻木的腳腕,俯視眾生的女王正品嘗著人世間才會有的鮮活感覺。

就當沒看見伊翱天那充滿憤怒的目光,坐在她身邊的陳燁,舒服地伸展著剛剛因為與「破裂人偶」劇斗而有點疲勞的肢體,儼然擺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儘管換了一副極其紳士的外殼,骨子裡還是改不了那股流氓氣。像一攤爛肉般倒在錦墊上的胖子,瞪著一對依舊銳利的雙眼,仔細打量著面前這個熟悉無比卻又陌生異常的女子。

完全與玉夜相同的面孔,平凡普通中充滿了讓人無法直視的典雅,靈動清澈的瞳孔裡帶著高傲的氣息。面前平凡卻又傾城的女孩,從外表看來是這麼地溫婉恬靜,就像是一個坐在朦朧夜色中的精靈,完全沒有一點曾經君臨東方的影子。

但胖子卻清楚的知道,只要從細嫩誘人的櫻唇里隨便說出一句話,就可以奪走數萬人的未來,那看似纖弱的五指,輕易就能抹消無數個像源氏這樣的家族。

有什麼事情需要她親自來到現世,為什麼又會用這麼一具身體,腦袋裡充滿問號的胖子,眼光中滿是狐疑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彷彿玉夜再生的女孩。

「殿下,您的要求,我實在是無法辦到。」

一直伏在地上的老者,突然打斷了胖子的思路,這時,他才算是注意到面前這個像卑賤奴隸般跪俯的老者,竟然是三級議事會裡高高在上的霍雍。

「三刻的時間,你最終決定的只有這個結果嗎?」

太古時代一直恭順如犬的家臣,竟然會給出這樣的一個答覆,從龍若琳的面孔上卻找不到任何的憤怒,哪怕是丁點的薄怒都沒有。女孩只是用最平常的聲音,就像是在敘述與自己毫無關係的事情。

「請寬恕。」

幼年時就跟隨父親膜拜在眼前女人的腳下,想盡各種辦法取悅這位死亡公主,用盡一切力量去完成她的每一個指令。但她的要求卻已經將霍氏家族推向了風口浪尖,這種前進有可能毀滅,後退卻必然毀滅的結果,實在讓他無法接受。

「殿下要求的數量已經遠遠超過了霍氏家族的能力,我們就算動員已經退隱的長老,也只能勉強召集殿下所需數量的八分之一。」

「堂堂東方結界師第一名門,竟然和我說湊不出六百名優秀的結界師,霍雍,雖然我賜予了你們一族自由,但並不代表著能夠接受你的謊言。」

「並非這樣,吾族的結界師大多已經配屬入了各地的血之禁衛軍,這些結界師已經是吾族剩下的所有人手了。」

聽到這裡的霍雍,額間上不由布滿了細小的汗珠,從龍若琳的聲音里他已經感覺到了死亡的臨近。如果單單是他一條人命就能了斷此事的話,從長久生命中已經感受不到任何樂趣的霍雍絕對會坦然接受,但是違拗龍若琳的代價,往往意味著全族的鮮血才能抵消,貪心不足的源氏就是一個最好的前例。

一直沉醉於結界術這個領域的霍雍,小心謹慎地應對著充滿殺機的旋渦,就連參與蕭晨曦的反亂都只選擇了一個最遠離陰謀的位置。雖然他不知道龍若琳為什麼想要一千名結界師,但刻意避禍的霍氏一族,終究還是被無可避免地卷進了這場禍事當中。

「如果抽回全部人員的話,我就不得不承受緋族法則的制裁,殿下需要的人手,一樣可以用結界儀器來代替啊。」

「我不需要那些愚蠢的機械,只要可以靈活應變的結界師。霍氏真的要拒絕站在我這一邊嗎?」

純凈如水晶般的銀瞳底,似乎帶著一絲淡淡的失望,曲起了小腿的龍若琳微微向後仰去,這個熟悉的動作不由讓胖子想起了玉夜曾經完全相同的動作。

黑髮銀瞳的龍若琳、銀髮血瞳的伊玉夜,彼此間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為什麼無論是動作、容顏、還是靈魂的模樣,都像是鏡中彼此對映一般完全相同?

「殿下,吾族真是無能為力。」

已經談到了無話可談的地步,曾經膜拜於眼前女子裙下的霍雍,連忙將頭再度深深地埋入地毯之內,滿心驚恐地等待著最後的宣判。東方第一結界師家族,是生存還是毀滅,只在彈指之間。

「因為你父親的功績,我賜予霍氏一族自由,而現在我也不會去剝奪這禮物。但從此以後,霍氏與鳳梧宮也再沒有任何關係,就算卷進戰火,也不會得到我一點的庇護。」

「殿下厚恩,霍雍永生不忘……」

從死亡中逃脫的最高評議會長老再次匍匐於地,能夠從這位舊日主人嘴裡聽到這樣的結果,雖然對他來說是一個驚喜,卻也並不意外。對這位極其護短的主人來說,只要曾經全心侍奉過她,就必將有所得……

「你需要大量的結界師?」

看著霍雍有些僵硬地走出室外,陳燁心思突然一轉,似乎與某件事情掛上了勾。這位東方最大結界師家族的旅長也無法滿足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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