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血滌江山 第四百九十五章 皇宮小太監(中)

] 走到一半,他卻忽又停下,轉身說道:「對了,一會有人過來給你們查驗身子,你們在這好生候著,別四處亂走,不見了人。」

方才稍放下心的德忠又一口氣倒抽上來,直梗在喉嚨中。本以為凈身這事算是過去了,誰知這麼快便又要出事。細眉太監出門走了,其他幾人已尋著地方坐下。德忠一邊向角落的木凳走去,一邊心急著琢磨這到坎要怎麼才能矇混過關。

「張一山?」

一個瘦瘦小小的男子拖著木凳,坐在德忠旁邊。德忠正愣愣的想事情,半天,才突然意識到這人是在叫自己。

「啊……嗯。你是?」

瘦小的男子笑笑,露出一顆虎牙。

「我叫周喜,嘿嘿,咱們倆都被分在直殿監。」

這麼說來,剛才細眉太監說的好像是我和他。德忠抬眼打量了一下這個叫周喜的人——面目白凈秀氣,眼睛彎彎的,一副笑模樣,也是十七八歲的樣子。身著赭色短衫,看起來倒不像那窮苦人家的孩子。

「是啊,以後還請周兄多照顧了。」德忠拱拱手道。

「哪裡,互相的、互相的。」

一時無話。並不是這周喜惹人厭煩,只是德忠正忙著思考怎麼過驗身這一劫,無暇理會這廂未來同僚的示好。

周喜似乎也並不在意,和德忠並排坐好。手上玩著衣角,又和德忠搭起話來:「嗯……你是怎麼進來的?」

「嗯?」突然被問到這樣的問題,德忠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答。

「我是花了三十兩銀子,才買了這條門路。」未等德忠答話,周喜便徑自說道。

「哎?買的?」

「是啊,從小家裡就給我凈了身,想送我進來。一直沒送成。像咱這樣的,也做不了別的什麼,所以我自己花了錢。託了人,最後還是進來了。怎麼,你不是?」

「哦。我……差不多。」這父母著實狠心,德忠想。「你父母為何要讓你做這樣的差事?」

「我父母早亡,我一直寄住在舅舅家。」

原來也是孤兒。德忠心裡一動,面前的陌生的臉孔似乎親近了一些。

正在這時,房門吱呀一響,兩個太監走進來。

這麼快就來了!德忠頓時緊張起來。辦法也不是沒有。德忠摸摸胸口,定了定神。

總是無路可退了,就看這招好不好使吧。

「那邊那個。就你!就剩你了,別磨磨蹭蹭的!」

「哦……哦!」德忠連忙起身。來驗身的太監一高一矮,看起來衣著十分普通,比細眉太監差了不少,和那個趙公公更是沒法相提並論。看樣子。應該是打雜跑腿的。德忠這樣想著,腳步遲疑著向門口走去。

剛出門口,德忠忽然停下腳步,身子一弓,手捂住肚子。

「哎喲、哎喲——」

「怎麼啦你?趕緊著走啊!」對新來的,老人兒總是不太客氣。來驗身的這兩個太監也如此。

「哎喲……肚子……肚子突然疼上了。不行不行,得上茅房……」德忠捏細聲音,做出痛苦的表情。

「剛才幹嘛去了,現在要上茅房!別耽誤爺的時間!驗完了身再上!」 那個矮太監橫眉豎眼的喊道。

「哎喲……疼……二位大人行行好,我實在忍不住了!」

兩個太監一臉厭惡。「你這最後一個怎麼這麼多事!我們等你上茅房的等到什麼時候去啊!趕緊著先驗身!」

「真不行了大人……您說這……要不……」德忠從胸前摸出一錠銀子,塞在矮太監手裡,「這個給二位大人下酒了,就請通融一下,我這真憋不住了……這、這就要出來了……!」

兩個太監看見這錠銀子,立*睛發亮,態度一下子和緩下來。

「嗯……看你急的那樣,去去趕緊去吧,我們在這等你。」

「我這一拉也不知道多長時間,怕耽誤了二位大人的事……」

「也行,那我們先走了,你慢慢拉吧!」

「那……大人慢走,我……我得趕緊去了……」說著,德忠捂著肚子,忙不迭的向屋後跑去。

瞥了眼德忠的背影,高個太監拿過銀子,掂了掂,樂了:「這小子還挺大方。不過這身不驗沒事吧?」

說罷,兩個太監樂呵呵的拿著銀子,轉身走了。

大通鋪上,周喜發出輕輕的鼾聲,似乎已經睡熟了。德忠躺在他邊上,瞪著兩隻眼,卻怎麼也不能入睡。鬧得在京城混不下去才換來的五錠銀子,這就用去了一錠。回頭想想,實在有些心疼。德忠翻了個身,看著透著微弱月光的窗戶紙。不過這一關都過了,前方想是沒什麼障礙了,雖說花了一錠銀子,不過在這好吃好喝的呆上幾個月,等到外頭風聲小了,再揣著剩下的四錠找個機會出去,這事也算是足夠圓滿。德忠越想越樂觀,越發覺得來到這裡,真的是走投無路之時的天賜妙徑。當年家變之時,若不是偶遇昔時門客幫忙藏匿。怕是早已被抓走發配了;如今惹上京城捕頭,進退無門,又恰巧碰上這等良機。應是上天垂憐,才得次次如此逢凶化吉,說起來,我還真是個好命的人。

第二天一早,德忠心情很好。早早起床。換上青灰色的團領素衫,戴上烏紗帽,理好兩鬢細軟帶。跟周喜閑聊幾句,又等了半晌,才見有人來叫。

「張一山。周喜,跟我走。」

出了小院門,拐了個彎,眼前一下豁然開朗。闖入眼帘的景象是如此震撼,令德忠頃刻間幾乎忘了呼吸。高大的宮殿錯落有致,雄偉好似山巒疊嶂,殿前的廣場寬廣壯闊,恢弘宛若大海無垠。漢白玉欄杆如海浪層層,托起無數尊栩栩如生的龍鳳連綿不絕,磚紅的高牆撐展開大片艷黃的琉璃瓦。如晨光下的海面閃著黃金般明媚燦爛的光澤。廊頂上,滿眼皆是絢麗細膩的工筆彩畫,遠遠近近,一直蔓延到視野盡頭;大道邊,列著形態各異的鎏金神獸。尊尊面目高貴威嚴,齊齊注視著這派極致奢華的藏龍之所。這一路,周喜的嘴巴就沒合攏過。德忠見過的世面雖比周喜多些,但如此接近,還是無法不被這攝人心魄的皇家氣派所折服。

經過幾處殿宇,穿過幾條小徑。領路太監帶著德忠兩人來到一座灰牆灰瓦的院落中。推開正房的房門,只見兩個太監正坐在上座中喝茶說話。

「這位是直殿監掌印馬公公。這位是僉書李公公。」領路太監謙恭的介紹道。

德忠微低著頭,偷偷的打量著這兩位公公。被稱作馬公公的太監約莫四十幾歲,身著黛青色錦緞團領衫,胸背上綉有牙色葵花圖案,體態微胖,麵皮黑黃,一臉冷淡,但看這不俗的衣裝,直殿監掌印想該是個高職。那個李公公衣著上則稍遜一籌,但氣質內斂,眼神深邃,不知是何人物。

「你退下吧。」馬公公放下手中的茶杯,對領路太監揮揮手說。領路太監行了禮,退出了房間。

「你們兩個叫什麼名字?」

「小人周喜。」「小人許…張一山。」

「嗯。」馬公公在二人身上掃了幾眼,嘴巴一咂,隱隱露出一顆金牙,「從今往後,你們就歸雜家管了。新來的要勤快懂事,若是好吃懶做,雜家可是獎懲分明的。行了,李全,帶他們幹活去吧。」

旁邊李公公忙問:「公公想把他們安排在哪?」

馬公公也不抬頭,拿起茶盞,半扣著杯蓋,呷了一口。

「東南庫。」

離開灰牆院落,直直走了一會,就到了東南庫。高高的宮牆下零散有幾排小房,冷風卷著幾片枯葉,景象十分蕭條。

「你們兩個今後就負責東南庫這邊,從北邊那第一間房開始,直到南邊最後一間,約莫百丈遠這一段……」李公公邊說,邊伸手比劃著。

德忠和周喜聽得一頭霧水。「敢問公公,我們負責這裡的什麼?」周喜小心的問道。

李公公一愣,隨即收回手臂,兩手相扣,表情無奈。「清潔掃除啊!你們兩個,已然來了,不知道直殿監是幹嘛的?」

「……」

「哎……記好,咱們直殿監專掌宮中清潔掃除之事。掃帚抹布等物存放在那邊小房中,一會你們自去取來,好生幹活,不要偷懶,不時會有人前來審驗……」說到這裡,李公公好似想到什麼,忽然停頓了一下,眼睛一眯,眉頭微皺,「不過這東南庫倒也不會常有人來……你們白天掃除完畢,晚上就寢時要閉好門窗,不要隨意出門走動。」

又吩咐了幾句,李公公便走了。德忠二人行了禮,向李公公所指的小房走去。

「進宮到現在,就這李公公待人還算和善。」周喜望了一眼李公公離開的方向,對德忠說。德忠點點頭,心裡卻有些在意李公公剛才的囑咐。這話里話外的,聽似應有玄機,但德忠回想了幾遍,也沒能從中琢磨出什麼來。於是索性便拋在腦後,兩人從小房中拿了掃帚,向北邊第一間房走去。

當下正值隆冬。東南庫附近甚少草木,四周儘是硬邦邦冷冰冰的宮牆,牆角下堆著未化的積雪,令人更覺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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