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大地風雲 第345章 殺!

「小巴狗,汪汪汪,俄雲(姐姐)坐炕要嫁妝。嫁妝要了三千六,俄雲好說不太夠。開開櫃,櫃里裝的麻花被。開開箱,木底兒繡鞋一百雙。紅綢子,綠帶子,裡面包著銀塊子!」

那個七八歲的滿族小孩在那蹦蹦跳跳,嘴裡唱著滿族的民謠。今天是他姐姐出嫁的大日子,這對於小孩子們來說是最開心的了。天還蒙蒙亮的時候,他就一骨碌從起身,一直開心地唱到天色大亮。

這裡是滿清上三旗之一正黃旗下的一個「塔坦」,今天是章京博克壽昆女兒出嫁的大喜日子。在滿語里,博克壽昆是精明的意思,這位博克壽昆的女兒,長得非常美麗,博克壽昆為了幫她挑選個如意郎君,可當真費盡了心思,把自己的精明全用到了上面。

他為女兒挑選的是隔壁部落塔坦章京安春最小的兒子阿克頓。小夥子今年才十九歲,長得眉清目秀的,一點也不像滿人,倒有幾分像南人。可博克壽昆從小看著他長大,知道這小夥子不但聰明,而且非常勇敢。早晚有一天會有出息的。

再加上自己和他老子安春又是老兄弟,兩人在喝酒的時候,博克壽昆用言語試探老友,誰想到老兄弟也早有了這個意思,只是因為自己的女兒長得水靈,生怕兒子配不上人家,這才把想法一直藏在了心裡。這時見博克壽昆主動提出,哪有不高興的道理。

迎親的隊伍來了,打旗的,打燈籠的以及吹鼓手走在前面,後面跟著是十二匹對子馬,馬上坐著年輕的伴郎。在伴郎的後面是披紅戴花的新郎,再後面就是接新娘所用的花轎了。轎內坐著壓轎的孩子的娶親婆。

來到新娘家的門口,那個唱了一清晨歌謠的小舅子,笑嘻嘻地上來給新郎牽馬,博克壽昆上前給新郎揣壓腰錢之後,阿克頓這才能下馬。接著,新娘子的哥哥抱著自己的妹妹上轎。

阿克頓給岳父岳母留下了「離娘肉」後,鼓樂聲中這才離開。

當娶親的隊伍回來後,新娘蒙紅蓋頭,由兩個伴娘從轎中攙出,新娘的腳不能踏在泥土上,要在地上鋪上紅氈。拜完天地,再攙入洞房。在洞房門口,放了一個馬鞍,馬鞍上放兩串銅錢,新郎先跨過去,然後新娘再跨過去。

當新娘子跨過去之後,伴娘便隨手拿起兩串銅錢,給新娘子兩個肩頭各搭一串。一進門,一個小女孩手拿寶瓶壺,壺中裝著糧食,壺口用紅布扎著,這時伴娘接過寶瓶壺,給新娘子一個腋窩夾一個,又灑了五穀這才算結束。

新娘被攙到屋裡後,還要在南炕上坐帳一日,被稱之為「坐福」。「坐福」時不能下地,整整一天坐在坑上,可真有夠新娘子受的。

而這時,在外面的空地上,博克壽昆和安春這老哥倆早已喝開,眼看著兒子女兒成為了親家,兩個老兄弟早高興得眼角紋都飛了起來,一碗接著一碗的酒下肚,越喝越是開心。

喝到酣暢之時,安春卻把酒碗重重一放,嘆著氣道:「今日大喜的日子,只可惜我阿克頓的哥哥卻再也看不到了,不然……」

博克壽昆神色黯淡,老朋友的大兒子阿克達春是正黃旗里出了名的勇士。都因軍功已經升到了甲喇參領的位置,本來是安春最大的希望。可這次多爾袞出擊山海關,盡遣八旗精銳,卻遇到了女真歷史上前所未有的大敗。

歸來的將士中,安春始終沒有看到自己兒子的身影。後來有人告訴他,他的兒子阿克達春負責斷後的任務,表現得非常勇敢。後來在殺死了很多明軍士兵後,被一個獨臂的將軍,一劍刺到他的咽喉……

「老哥啊,你說咱們女真這是怎麼了。」想到兒子的安春,擦了擦微紅的眼睛:「怎麼山海關之戰就這麼敗了?咱們女真八旗鐵騎就這麼完了?太祖爺,太宗爺那會,咱倆都在軍中吧?南人哪裡是咱們的對手?可這會,多爾袞當權後,卻落得了這步田地。」

博克壽昆恨恨地說道:「我看這要怪只能怪多爾袞太相信漢人。漢人哪有可以相信的?別的不說,就說那吳三桂。他雖然獻出了山海關,可結果卻成了咱們的傷心之地。多少咱們女真的好兒郎死在了那裡,我這心裡難受,難受啊……」

一邊阿克頓的伴郎撻木格樂卻說道:「怕什麼,咱女真人誰也不怕。這次輸了,咱們還有下次。那些南人,永遠也不是咱們的對手。早早晚晚都有那麼一天,我要站在南人的北京,看著那些漢人在我的腳下顫抖!」

「撻木格樂,你總是那麼衝動。」新郎阿克頓微微搖了搖頭:「現在的明朝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明朝了。現在是明朝的武英王在那掌權,他不像過去的那些官員們一般,是一門心思的為了漢人的江山在嘔心瀝血……」

見撻木格樂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阿克頓嘆息了一聲:「你要知道,咱們女真人的地方多大?漢人的地方又有多大?只要明朝的官員臣民們上下一心,便不用打,耗也把咱們給耗死了。明朝就像一頭龐大的怪物,要麼不打,要打便必須得一擊致命才可以啊……」

撻木格樂一臉的不服氣,什麼南人,什麼明朝,什麼龐然大物,漢人永遠也不是女真人的對手,自己的這位好朋友什麼都好,可就是實在太膽小了,做什麼事情都畏首畏尾的。閑下來又喜歡看漢人的書,可這漢人的書便當真那麼好看嗎?

博克壽昆卻知道自己的這位女婿冷靜,果敢,遇事從來都不衝動。他要麼不說話,要說便是經過深思熟慮之後才說出的,必然有他的道理。喝了口酒後問道:「那麼照你看來,咱們女真人從此後便只有被漢人打的命了?」

「那也未必盡然。」阿克頓的臉上露出了與他年紀並不相符的成熟:「咱們國小,想要壯大起來,就必須向外發展。而在這基礎上,得先與明朝修好。在暫時消除了戰爭的威脅之後,咱們可以把注意力重點放在周邊諸如朝鮮等國之上。對外,絕不對明朝發起任何戰爭,甚至在明朝對我們提出無理要求的時候,也必須要忍下去,只有這樣,才能讓我們安心發展。對內,則穩定過內,盡量利用周邊小國的資源。如此,在二十年後,咱們便有了和大明周旋的資本,那時才是咱們真正報仇雪恨的機會。」

他在那侃侃而談,安春鼻子里發出了一聲冷哼:「小子狂妄,妄論國事。我且問你,那明朝和我積怨已久,雙方死傷無數,如何肯與我們修好?」

「我以為兩到三年內明朝必然不會發兵攻我。」阿克頓神態自若地說道:「明朝這些年來自身內部內亂不斷,又遭遇十餘年的流寇橫行,早就傷了元氣。雖然取得了山海關大捷,剿滅了李自成等的流寇,但現在他們急需的同樣是恢複。武英王朱由斌是個聰明人,不可能看不到這一點的。而他最希望看到的,卻是我大清的內耗,等到了那時大清便是當初的大明。只要穩定住了我們自己內部,沒有人能滅了我們。況且,到了必要的時候,我們甚至可以採取上表稱臣這樣的非常手段……」

「畜生!」安春猛力一拍,指著兒子的鼻子破口罵道:「讓我女真人向南人稱臣,這是做夢!你身上若有你哥哥一點的勇敢就好了。咱們八旗鐵騎,縱橫天下,破蒙古,敗朝鮮,屢勝明朝,只有別人向我們稱臣的份,哪有我們向別人稱臣的道理!」

「當年太宗建國之時,亦想向明朝稱臣,到了我們這裡如何便不可以了?」阿克頓據理力爭道:「稱臣只是國家的需要,和大清的安危比起來,小小的面子又算得了什麼……」

眼看著這父子倆便要爭執起來,博克壽昆正想勸說,忽然聽到外面響起了一片驚恐的叫聲:

「漢人來啦,漢人來啦!漢人的軍隊又來啦!」

眾人都是大驚,急忙拿起武器沖了出去。原來,自從明軍山海關大捷,四鎮恢複之後,這些靠近四鎮的女真人便從此後沒了好日子過,那四鎮總兵只要一高興起來,便會指揮軍隊突入女真人的地盤,將女真人過去帶給漢人的傷害一發地還給他們。

本來正黃旗的地方遠離四鎮,但那四鎮總兵也不知是殺上了性子,還是根本沒有把清軍放在眼睛裡面,最近居然越殺越遠,常常深入滿清境內數百里,這才凱旋而歸。

這次殺入這裡的卻是七八百明軍,或許他們是正好路過這裡,否則這兩個小小的村落焉能被他們看在眼裡?那在後面指揮著的明軍將領,只有一條胳膊,坐在馬上,與身邊將領談笑風生,不時地對前面指指點點,可那安春一見之下卻頓時怒氣大作!

原來,這獨臂將軍不是別人,正是大明四鎮總兵之首黃飆!

那四鎮總兵卻秉承武英王留下的命令,經常以小股兵力襲擊滿清,使其陷於疲憊之中。但這樣的襲擊卻總是小規模的,既要使女真人防不勝防,但又不能打痛了它。不打痛它的目的在於,不讓滿清內部矛盾重重的兩派,因此而團結起來。

本來在武英王的命令里,只是在四鎮附近襲擊。可偏偏這四鎮總兵一個比一個膽子大,打著打著便覺得不過癮了,經常深入敵境,大肆耀武揚威一番,讓女真人丟盡了面子之後,這才不緊不忙地回去。

倍覺屈辱的女真人,便只能把憤怒發泄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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