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北伐中原 第385章 決斷

忽必烈的勃然大怒,讓桑哥渾身一震,哪裡還敢說話,急忙退到了一邊,垂手低頭,再也不發一言一字,只等著皇帝的繼續訓斥。

「安童,你是朕的老臣了,你說說看,目前的戰局,對咱們非常不利,朕應該如何處置?」沉默了一會,忽必烈將目光投向了安童,問道。

安童大著膽子說道:「陛下說的不錯,雖然我軍人數上佔據優勢,但今日之蒙古士兵,已無法同往日相比。不要說新附軍和色目軍,就連咱們自己的蒙古士兵,也無法保證軍糧供應,士兵們連肚子都吃不飽,又如何指望他們能為朝廷效力?臣以為,目前非常時期,皇上應當將內庫之中所有財物全部拿出,以激勵士卒,為天下表率。又應命我大元所有屬地里的富豪大臣們,捐獻出其一半家產,以支持朝廷度過此次難關……」說到這,他明顯遲疑了下,咬了咬牙說道:「尤其是那些僧人們……」

忽必烈一下沉默了下來,他也知道,自己自從登基以來,不斷地賞賜著那些喇嘛,國庫收入每年有一半流進了他們的口袋,說這些喇嘛富可敵國,那恐怕還是輕的。但真要讓他們捐獻出家產,他們又會不會答應呢?這些喇嘛與朝廷和朝廷中的大臣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一旦做不好的話,只怕又會激起一場變亂。

正在他矛盾的時候,忽然看到張傲雲腳步匆匆地走了進來,一見到忽必烈,「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放聲大哭道:「陛下……陛下,昨日夜間,國師……國師大人,被長生天召去了,八思巴大師他……他坐化了……」

這消息恰如石破天驚,震得忽必烈腦子裡一陣陣發暈。他在龍椅上都幾乎坐不穩當,雙手緊緊抓住了把手,這才勉強穩住了身形。

從去年入冬以來,國師八思巴的身體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靠著福壽膏的支撐,這才勉強活著。其實所有人都知道,國師的離開,也就是遲早的事情。但忽必烈的心裡,總想著八思巴法力通天,說不定就會有什麼奇蹟發生,沒有想到的是,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

八思巴不光是他,也是整個朝廷的精神支柱。本來在忽必烈的設想里,要想平息白公駝頂鬃的事情,還得等八思巴身體好了之後,大大出上把力,現在連國師也死了,自己又還能再指望誰呢,難道這真的是長生天的意思嗎?

跪在地上的張傲雲,悄悄看了眼面色死灰的忽必烈,冷冷地笑了一下。本來按照八思巴的身體,還能再拖個一年半載的。但從任曉晟那發來的命令,是要加速八思巴的死亡,在北伐開始之後,在精神再給忽必烈和蒙古人狠狠地一擊。

現在張傲雲成功地做到了,二次北伐即將開始的消息,讓他興奮不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他實在已經呆夠了。有的時候,張傲雲也覺得自己每天的日子過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早晚有一天精神將要崩潰,現在出頭的日子也許很快就會到了。

「傳旨……」處於哀傷中的忽必烈抹了抹眼睛,強打著精神說道:「國師八思巴蒙長生天召喚,已經去了天上。朕,朕要為他舉行個風風光光的送別儀式……」

「陛下!」安童一聽就急了出來,大聲說道:「現在戰局緊張,朝廷用度艱難,若再為國師之事耗費金錢,無異於又要消耗數十萬之巨,在這樣的時候斷然不可。臣以為,這事倒是個收繳喇嘛財產的契機,陛下正可以借著這樣的機會,命令那些喇嘛貢獻財產,為國師超度,如果他們還是不肯的話,那麼陛下就能名正言順的……」

「不要再說了。」忽必烈疲倦地打斷了安童的話:「朕現在心裡的哀傷無以言表,又怎麼能再去驚擾國師的弟子同門?這事以後不要再提了。至於籌措經費之事……」忽必烈想了一下,說道:「打開國庫以及朕的內庫,將所有財物都拿出來充當軍費,另外。關押在各處大牢中的犯人,除了謀反之罪以外,只要依罪行輕重,交納金錢,就可以贖回自由之身。」

安童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再勸了。陛下雖然自從擺脫了福壽膏,呈現了勵精圖治的氣象,但在某些事情上,卻是永遠也無法改變的。現在的皇上,已經再也無法回到當初那個英明神武,指揮若定的大汗了。

而這個時候的桑哥心中卻是一陣竊喜。前段時候,他收下了阿哈巴蓍的一千兩黃金,以求保全其主人脫不花的性命,他正想著如何為脫不花開脫,沒有想到這機會一下就出現在了自己眼前,甚至都不用自己開口。

忽必烈站起了身,看著底下他的大臣們,好像一下子又恢複了當初征戰疆場的豪情:「其實這也沒什麼,朕就不相信會輸給王競堯。了不起朕也將御駕親征,與那王競堯在戰場上一決雌雄,轟轟烈烈地打上一仗!」

說到這,他揮了揮手:「朕累了,你們都先回去吧,有些事情,朕要好好地想想。」

他離開這裡的時候顯得老態龍鍾,甚至腳步都有些蹣跚。那些蒙古的大臣們在後面看著,嘆息不止。其實忽必烈雖然沒有看到他們的表情,但他知道這些人心裡在想著些什麼。可是他自己不想去想,也不願意去想……

當他來到自己的後宮,看到皇后南必,兒媳闊闊真和孫子鐵穆耳,這才覺得心情稍稍舒暢了一些。自己的幾個兒子,兩個死了,另外兩個已經指望不上了,這個孫子已經是他唯一的寄託,將來這個朝廷,會全部交到鐵穆耳的手上。

「陛下,您來了。」三個人看到忽必烈進來,急忙迎上前去,說道。

忽必烈強打著精神,微微笑了一笑,摸了摸已經二十歲,成為大小夥子的鐵穆耳的腦袋,笑著說道:「現在還喝酒嗎?」

鐵穆耳這人在忽必烈看來,什麼都好,可就有一樣,嗜酒如命,為了這事,忽必烈和他的母親闊闊真不知道勸戒了他多少次,可總也不見得他能夠徹底戒除。到了後來,忽必烈有些生氣,在自己戒福壽膏的時候,也下了死命令,讓鐵穆耳和自己一起戒酒。

鐵穆耳恭敬地說道:「回爺爺的話,鐵穆耳現在已經滴酒不沾了。」

「好,好,有志氣。」忽必烈覺得心情大好:「咱們蒙古人就得這樣,想做什麼就一定能夠做到,沒有什麼東西可以阻止到咱們。」他想了一下,說道:「爺爺也不怕把實情告訴你,現在天下亂得很。王競堯那個逆賊,已經準備和咱們大幹一場了,爺爺準備御駕親討,等爺爺離開大都之後,這個朝廷可就要交給你了。」

在邊上的闊闊真聽了心中一喜,這等於是皇上徹底放權了,她急忙以目視自己的兒子。誰想到鐵穆耳卻好像沒有看到母親的神色,說道:「爺爺,您要是御駕親征的話,鐵穆耳願意陪著爺爺一起上戰場,和那些漢人見個死活!」

忽必烈心中大喜,這才是他想看到的未來的蒙古大汗,大元朝的皇帝:「你很好,比你的叔叔們強多了。可是,你要記住,鎮守住京城,和上戰場打仗是一樣重要的。爺爺在戰場上與反賊廝殺的時候,只要想到在後面有你這麼樣一位孫子在,心中就會放心不少。」說到這,他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一片黯然之色。

「爺爺,您準備怎麼處置脫歡叔叔?」鐵穆耳少年心性,完全沒有顧忌到忽必烈的感受,居然問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急得闊闊真在一旁連使眼色。

忽必烈眉頭皺了一皺,隨即和顏悅色地說道:「正好,爺爺可以告訴你治國之道。目前咱們的主要敵人是漢人,而不是脫歡。爺爺看脫歡造反,其主要目的也只是為了自保,這從他打敗了八喇海之後的舉動就可以看出。爺爺準備,下旨正式封他為漠北王。」

他的話讓室內的人都吃了一驚,大汗不光不追究脫歡謀反的罪行,反而還要正式冊封。倒是鐵穆耳像是明白了什麼,一邊思索著,一邊頻頻點頭。

「陛下。」南必猶豫著說道:「如果不對脫歡這樣的罪行以示懲處的話,恐怕將來會有很多人為之而效仿。臣妾一介女流之輩,但尚以為不可。臣妾認為應該立即調集重兵,對脫歡進行圍剿,以穩定住漠北的局勢,畢竟,那裡才是咱們的老家……」

闊闊真聽了也不斷點頭稱是,她是堅定地站在皇后這一邊的。要想讓自己的兒子順利登基,就必須除掉脫歡這麼一個大敵,否則,將來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正因為那裡是咱們的老家,所以我才不得不這麼做。」忽必烈嘆息了聲,接著堅定地說道:「但是,早晚有一天,朕定要親手抓住這個逆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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