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裡的空氣混濁不堪，到處瀰漫著鼻煙味、鴉片的詭異香味，和人身上散發出來的體味。
在這樣的屋子裡要是呆的時間長了，沒準真的會被憋死。
桂二爺又讓人給自己燒了個煙泡，過足了癮頭這才戀戀不捨的放下了煙槍：「睿親王，您說的這可都是真的？這要是胡編亂造的話，傳出去就是掉腦袋的事情啊！」
「是啊，桂二爺說的可不是這個理？前兒個皇上上朝的時候眼，可從來沒有說過這擋子的事情那！」
德壽眼睛朝著屋子裡的人撇了一圈：「那麼大的事情我有幾顆腦袋敢胡言亂語的？這消息知道是從哪裡來的嗎？宮裡傳出來的！俄羅斯人找到了太后，太后也已經答應了，很快就要離開京師了那！知道去哪不，知道去哪不？俄羅斯國！那是什麼地方？苦寒之地！這是要把咱們大清國的皇上太后，給綁架到俄羅斯國去那！」
「這怎麼得了，這怎麼得了！」
「咱們當年從龍入關，威風凜凜，馬踏中原，再沒有半個對手的，現在雖然不能和以前比了，可京師終究還是幾十萬人呢，難道真的就守不住京師了？」
「不成，怎麼著也不能讓皇上和太后落到俄羅斯人的手裡！」
「皇上和太后要是不親自坐鎮京師，咱們京師誰肯賣命？走啊，走啊，大傢伙兒一起去皇宮裡那，拼著這顆腦袋不要了，也要死諫皇上那！」
「諸位，諸位！」恆格匆匆從外面跑了進來，張大了嘴在那喘息著說道：
「諸位，剛剛從宮裡得到的消息，已經計畫好了，只要叛軍一開始攻城，那皇上就會放出宮裡的全部侍衛，爾後放火焚燒京師，趁亂跑出京師！」
「哎喲我的媽呀，焚燒京師？這算是哪門子的事那，我的家產可全部都在京師里那！」
「他媽的，俄羅斯人這是不要咱爺們過了，他們不要咱們好的，咱們那還和他客氣什麼？干他個姥姥的去！是條漢子的跟我來啊！」
眼看著群情激憤，大有鬧事的樣子，德壽咳嗽了幾聲，揮手讓所有人安靜下來：
「諸位，不要激動，這樣冒失的闖進皇宮，那是什麼罪名大傢伙兒心裡都有數。再說了，皇上太后不是還沒有走嘛？我尋思著，咱們不能這麼冒失，給人拉下口實。」
「睿王爺，那你說咱們該怎麼辦？」
「我已經想好了，咱們在宮裡有人是不？咱們這就回去告知所有朝里的大臣王爺，聚齊了家中的下人奴僕，只要皇上太后想要出宮，咱們所有的人就都跪在紫禁城外，哭求皇上太后無論如何不能離開！大家想那，皇上太后難道還把咱們所有的人都給殺了不成？」
「王爺高見，王爺高見！」
「成了，咱們就按照王爺說的話去做罷！」
「是啊，誰讓咱們都是大清國的忠臣呢？」
屋子裡亂鬨哄的應了下來，到了這個時候這些人可也當真是六神無主了，皇上要是真的走了，留下自己那可怎麼辦？
要說忠臣那也未必就是真的忠了，可總不能自己在這等死，太后皇上卻先跑了的吧？怎麼著大家也是要死死在一起……
……
「康雪燭，有負朝廷重託，私自結交叛軍，本應處死，念其往日對朝廷稍有功勛，當今朝廷用人之度，特蒙聖上開恩，免去死罪，充任千總，戴罪立功！」
那朝廷來的使者匆匆把聖旨念萬，又趕緊著匆匆離開，這陰暗潮濕的大牢，鬼才想在裡面多呆上一刻。
「臣康雪燭，謝恩！」看著使者的背影，跪倒在地上的康雪燭喃喃說道。
「康大人，恭喜啊，我早說了，康大人是朝廷棟樑，吉人自有天相，死不了的！」老沃笑嘻嘻的走了過來，攙扶起了康雪燭：
「您上次還說什麼來著，說太后一定會殺了您，您瞧，這可不是猜錯了嗎？」
「是啊，我猜錯了，我這是小人之心，小人之心那！」康雪燭巍顫顫地站了起來，眼眶幾乎都已經濕潤了：
「老沃，皇上不但沒有怪罪我，反而還讓我戴罪立功那，千總，千總，別說不賞給我個千總，就算讓我當個小卒我也得為朝廷效死那！」
老沃的面色有些暗淡下來：「知道不，康大人？聽說叛軍已經準備總攻了，十幾萬大軍那，現在京城裡都亂成一團了，您說這京師能守得住不？」
「什麼，叛軍準備總攻了？」康雪燭面色一下大變，握住老沃的手說道：「老沃，你聽我一句話，趕緊離開這裡，回家什麼事情也都別做。就在家裡呆著，叛軍一旦進城，這是你唯一能夠保住性命的地方！」
說著也不等老沃反應過來，步履匆忙的朝著外面走去，走了幾步忽然回過頭來，對著老沃一笑：「老沃，咱哥倆這段時候處的不錯，我康雪燭這次是準備以死效忠大清了，可我求你一件事情，要是我真的死了，千萬記得幫我收屍！」
當康雪燭走到大牢外面的時候，發現自己的妻子小曼已經在那等著自己了，康雪燭微微笑了一下，輕聲說道：「這些天讓你受苦了！」
小曼也在那淡淡地笑著，拿出一疊銀票放到了康雪燭的手裡：「我求父親把京城裡的幾處房產也給賣，這些銀子雖然不多，可你留著用罷，我知道你是個做大事的人，心裡千萬不要挂念著我！」
手裡握著銀票，康雪燭痴痴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一句話也都說不出來，自從自己進了大牢，這些日子妻子是怎麼過過來的？
不知道，自己不知道，可自己不敢問，怕一旦問了之後自己會更加傷心的……
……
一八五八年十一月十九日，總攻開始前的最後一天！
站在京師的城樓上，已經能夠看到百戰軍黑洞洞的炮口架了起來。那些比老樹還要粗的火炮，看著就讓人感到心寒。
城外，百戰軍的士兵們奔波忙碌著，幾十仗高的雲梯一架一架地擺放著，旁若無人。當總攻的炮聲一旦打響，百戰軍的士兵們將順著這些雲梯進入北京。
不斷的有百戰軍的將領們出現在北京的城樓之外，他們騎在馬上，手裡拿著地圖，不斷的朝著京師方向比劃著什麼，壓根也沒有把城樓里的清軍看在眼裡。
以往每日準時會有的炮擊，從昨日開始已經停止了，可城樓上的清軍寧可再去忍受火炮的轟擊，也不願看到目前戰場上可怕的寧靜。
叛軍這是在那等待，等待最後號角的吹響……
和勒泰跪倒在觀世音菩薩的面前，嘴裡不斷的在那念叨著什麼，面色一片慘白，身子在那哆嗦個不停。
觀世音菩薩保佑，觀世音菩薩保佑，只要能讓我度過這一關，我一定為菩薩修一個大大的廟宇供那些善男信女們日夜供奉。
可菩薩真的會顯靈，菩薩真的會救自己嗎？
巴和悄悄的出現在了和勒泰的身上，先給大人請了安：「大人，今天又有十來個守城士兵開小差溜走了。」
「走罷，走罷，都這個時候了，誰還願意在這送死？」和勒泰哆嗦著站了起來，長長嘆息一聲：「有的時候，我是真羨慕那些當兵的，說走就可以走了，可你看看咱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那！」
「大人，這京師是斷然守不住的了，大人，咱們該給自己留後路了是不？」
和勒泰身子顫抖了下，好像明白了些什麼：「巴和，你的意思是？」
「巴和的意思是，何必大家一起死在這裡？」巴和笑嘻嘻的，一點也不害怕：
「大人，不瞞你說，老巴在叛軍之中也有幾個好朋友，不是吹牛，就連叛軍的大元帥也和老巴有幾分交情，如果大人願意，老巴倒願意設法為大人引見！」
「你是要讓我投降叛軍？」和勒泰面色勃然而變：「不成，我和勒泰世受皇恩，豈有背叛朝廷的道理？」
早就猜到和勒泰會這麼說了，巴和也不在意：「大人，怎麼到了這個時候你還那麼糊塗？叛軍一旦進城，大人以為自己全家還能保住嗎？與其這樣，還不如提前給自己留下一條退路那！」
看著和勒泰臉上不斷變換的表情，巴和心裡笑了出來，對於這位大人，自己實在太了解了，又貪生怕死，又想著要保存自己做為「忠臣」的顏面，可這位大人也不想想，世上難道真的有這麼好的事情？
「大人要真的不願意的話，老巴也不為難你，這朝陽門上上下下，可都是我老巴的人，大人，您就在這拜您的觀世音菩薩，就當是我老巴把您關起來了，成不？剩下的事情您就全部交給我去做就成。等到了將來要是有人問了起來，您大可以說這是受到了我的脅迫，實在沒有法子是不，大人？」
巴和這麼一說，和勒泰的心裡可就覺得舒坦了不少，可不，自己那是忠於大清的，那些引叛軍入室的事情，全都是巴和做的，那和自己一點關係也都沒有……
……
十九號整整一天，北京城裡都處在了嚴重的混亂之中，官府已經完全失去了對京城的掌控，整個京城都處在了崩潰的狀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