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66章 蘇州風雲(二)

這個時候的張震,有些猶豫!

如果換成別人,處罰起來自己會眉頭都不皺一下,可是方瑋明卻一樣,這是自己的謀士,須臾不能離開的,又屢立功勞,處罰他,或許會引起一連串不必要的反應。

可是如果不給其給警告,上行下效,尤其是在這樣敏感的時刻,只怕會引來更加不必要的後果。

當次日召開會議的時候,張震不說正事,先是看了一眾部下一眼,接著笑嘻嘻地說道:「江南五月,草長鶯飛,蘇州的確是個好地方,大家都沒出去玩玩嗎?」

陳俊一臉苦笑:「大帥,這是在開玩笑了吧?眼下髮匪大軍刻日即到,大家都在忙著準備,誰還有心思出去玩啊?」

張震把臉轉向方瑋明,弦外有音地問道:「你知道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故事嗎?」

這一問,方瑋明的臉騰地紅了。

車毅不知道這其中典故,傻乎乎地問了句:「大帥,燕子飛到誰家去了?」

「轟」的一下,當場就爆發出了一陣鬨笑。

方瑋明心裡在那「撲通撲通」亂跳,只怕大帥早就已經知道了,只是當著那麼多人的面,給了自己一個面子而已……

「好了,不管這燕子飛到誰加去了,我都不想繼續追查,男人好色,本來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但這好色,也得分在什麼時候。」張震又看了方瑋明一眼,面上看不出什麼表情:

「髮匪就快來了,六萬大軍,帶兵的是忠王陳玉成,是咱們的勁敵,守住了蘇州,咱們之中有的人想去找燕子,我不管,可是要真守不住蘇州,我第一個殺的就是找燕子的人……」

方瑋明心裡長長的鬆了口氣,大帥這麼一說,也就是等於在那暗示自己,這件事情自己可以暫時不再追究了,但絕對沒有下次。

只不過因為這件事情,自己在大帥心裡的分量未免打了一個折扣了……

……

是夜。

夜幕沉沉,雲翳遮掩,一彎缺月在雲海中穿行。那淡淡的月光,時而隱匿,時而朦朧,把昏暗的光輝,輕輕地投灑在一座官衙魚鱗般的瓦頂上。夜已很深了,官衙內燈火寂寥,只有後衙的書房內還閃爍著燈光,雕著細花的窗扉上,映著一個人秉燭夜讀的身影。

蘇州督辦袁暢,在書房裡審閱最近蘇州市民遞上來的狀紙,已經整整三個時辰了。「梆、梆、梆」幾聲報更的梆子響,把他從聚精會神中驚醒。他雙眉微蹙,心事重重地抬起頭來,透過支起一半的窗扇,望了望那無限深邃的夜空,隨手將一張狀紙放在桌上,起身在室內徘徊起來。

從前天上午開始,督辦衙門就不斷接到狀紙,這狀紙有的來自蘇州城內,也有的來自遠郊鄉村,而內容幾乎都是控告大帥府上派往各地督辦物資的方謹的。

有一張狀紙訴說道:方謹以尋訪珍貴寶石「祖母綠」為借口,在蘇州城郊外大肆搜查。商號富戶無不被其敲詐勒索,有的一戶竟被索賄數千兩銀子,逼得人傾家蕩產。還有一張來自無錫的狀紙寫道:大帥府使者在鄉間大施淫威,白晝強搶良家女子,去向不明。而那些民女被失蹤後後來發現,有的被殺,有的被發往官妓,弄得無錫家家白日閉戶,不敢出門。

宜興的一位富商在狀紙上控訴道:富商有一女兒,名喚美娘,年方二八,生得天生麗質,秀美端莊。被方謹看見,硬要派人提親。富商不允,方謹竟派數十名親軍將美娘強搶到私宅,欲待凌辱。怎奈美娘性情剛烈,手持剪刀抵死抗爭,被方謹活活掐死。

這還不算,美娘死後,方謹令暴徒們將她衣服剝光,赤身裸體拋屍在錢塘門外,暴屍三天不準家人收屍。還有一些鄉鄰來狀,告方謹派出的軍丁,在鄉間到處拆民房,挖水井,聲言尋找什麼「貓兒眼」、「金剛石」、「朱藍石」、「甘黃玉」,實際上是敲詐勒索,誰要微露不滿,就被他們施以種種酷刑,直到打死為止……

這些狀紙張張泣血,字字含悲,看得袁暢怒髮衝冠,拍案長嘯。

這位袁暢大人自從得到大帥賞識,這麼多年,他不畏權貴,執法如山,被人稱為「包青天再世」。他善於剖解疑獄,雖然有的時候用發過嚴,但卻深得民心。

江蘇的老百姓曾經說過「袁督辦來到,我們就有活路了」,對他非常推崇。今天,在這雪片般飛來的狀紙面前,袁暢第一次感到了為難。因為他知道被告方謹是個非同小可的人物,雖然他的官銜只有五品,但他所居的職位卻是大帥府之大帥衛隊外官。

大帥衛隊乃是大帥的貼身衛隊,掌有直接逮捕六品以下各級官吏的特權,尤其是這個方謹更是當今大帥身邊紅人方瑋明的堂弟,在旁人看來,方瑋明只要在大帥面前告上一狀就能輕而易舉地達到目的。

方瑋明在大帥面前說一不二。方謹也是個通天的人物。他自從得到任務之後之所以敢如此肆無忌憚地行兇作惡,就是因為深知沒有人敢於出來干預他。

想到這裡,袁暢不覺一陣長嘆,對於方謹這樣的惡棍,連軍政府的重臣們都得避讓三分,袁暢一個小小的督辦又能怎樣他們呢?

然而軍政府法度豈能輕廢,黎民塗炭,焉可不問?對大大帥衛隊中的這伙害群之馬,如不繩之於法,要這堂堂督辦何用?

袁暢走迴文案前,又拿起了一份狀紙,他感到了蘇州鄰近黎民對自己的信賴。這些受害者,冒著血海般的干係,把狀紙投了上來,難道自己能置若罔聞?「在其位,謀其事」,既然軍政府委任自己蘇州督辦,自己豈能不為民做主,伸張正義?

想到這裡,袁暢把自己的安危安全拋在了一邊,他決心立即想出辦法,嚴懲方謹之流,保障江蘇一境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

事情偏偏那麼湊巧,還沒等袁暢去找方謹問罪,方謹卻自己找上督辦衙門來了。第二天上午,袁暢正與幾位幕僚商議處置方謹的方法,忽聽前衙一陣騷亂,緊接著,堂鼓被敲得咚咚響,袁暢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急忙戴冠升堂。等他來到堂前,才見到幾名身材高大的壯漢,一個個錦衣綈服,橫眉立目地站在堂前。

大堂下有一位文弱書生,被捆得結結實實,趴在地上,從衣衫的殘破狀況和身上的血跡可以看出,他已經挨過一頓毒打了。

袁暢還沒有落座,那群壯漢已經迎了上來,當先一人指著袁暢問道:「你就是袁督辦嗎?」

袁暢強捺怒火答道:「正是!」

壯漢丟下一個帖子說道:

「奉大帥府方大人之命,送來盜賊一名。該盜竟敢深夜潛入方大人官邸,盜走巨額財產。幸被巡院軍丁發現,搜出贓物,方大人命將犯人押到督辦衙門問罪。現贓物已被大人追回,被盜之物開了一張清單,連同人犯一併交你處置。堂堂蘇州,竟有人到軍政府大帥衛隊官員家中行竊,成何體統?此案如若審得明白,還則罷了,倘有半點差池,袁大人,下面的話我也就不太好說了!」

這一番趾高氣揚的話,幾乎把袁暢氣暈了。但他畢竟是飽經滄桑的人了,居然沒有發作,反而滿臉賠笑地說:「既然人贓兩全,此案甚好料理,列位且回衙暫候,待下官審理清楚了,再過府向方大人稟報。」

那幾個軍丁見袁暢態度謙和,發盛氣凌人,把一張贓物清單拋在地下揚長而去。

袁暢一直看著那幾個壯漢走出了衙門,才把臉轉向被押送來的書生。只見他形容憔悴,但掩飾不住清秀的氣質,一臉書生氣,一看就是個知書達理的官家子弟。

看他滿身棒傷,袁暢不覺一陣可憐,就用平和的語調問:「你是誰家子孫,為什麼深夜去許方大人家中行竊?」

那個書生此時才用顫抖的聲音回答:「生員實在冤枉。」

袁暢心裡只道不用喊冤我也知道你冤枉;「你且詳細地講來。」

那個書生叩了一個頭說道:

「督辦大人容稟,生員姓邱名慕才,乃杭蘇州家,四代書香,雖無濟世匡民之才,卻也懂得禮義廉恥。皆因生員家中藏有祖上遺傳胭脂變色璧一塊。這胭脂璧平日看去色如瑪瑙,殷紅可愛,若遇變天,則璧色轉為淡綠,天氣好轉時又復為紅色,是江南奇石。生員一向藏之秘室,不肯宣人。不知那大方大人從哪裡得到消息,幾次派人前來索取,生員都說沒有,以為可以遮掩過去。

誰知三天前,方大人竟親自登門,要以千金重價求購。小人仍以沒有來推脫,方大人頓時變臉,拂袖而去。當天晚上,生員越想越可怕,唯恐方大人帶人前來強搶,準備將寶璧藏匿他處。誰知打開寶匣,玉石已不翼而飛。遍訊家人,才知是被一親信管家盜走。生員一時惱怒,上街尋訪盜寶之人,不想正在街上撞見,立即前去捉拿。

那賊人徑直往方大人住所之地跑去,生員窮追不捨,直追到後衙,竟無人阻攔。誰知到後賊人忽然不知去向,卻湧出一班如狼似虎的大方大人親軍,將生員一陣苦打,然後送往大人衙門。生員平空遭此大禍,家中尚有老母嬌妻,如何過活?久聞督辦大人明鏡高懸,法不枉斷,還望大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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