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36章 「離京」

京城,咸豐七年四月。

「今年這春天來的可有一些晚了,瞧咱們的園子里開的花可不如往日那麼盛了。」咸豐皇帝喝了一碗太監送來上的新鮮鹿血,拿過絹頭擦抹了下嘴唇。

蘭兒笑意瑩瑩,拿過鍍金是煙袋,侍候著咸豐皇帝吃了一袋,交還到了宮女手裡:

「皇上,想來這花也知聖意,現在雖然不開,可在那裡等著金陵髮匪全滅的時候,再來一次盛開,以作普天同慶之舉罷……」

咸豐愣了一下,接著大笑起來:「好,好,好一個一次盛開,普天同慶!真有那麼一日,朕非要好好賞你不可……」

「皇上,最近可是喜事連連。」蘭兒讓人拿來水果,親自剝了送到咸豐嘴邊:

「先是髮匪自己內亂,接著雖然沒有招降到石達開,可是卻逼迫著石達開負氣出走,結果到了安徽境內,卻被張震全殲。臣妾想著,只怕不用到明年開春,這髮匪只怕就能別殲滅了罷。」

正在那裡喜氣洋洋說著,忽然太監來報肅順求見,咸豐稍稍顯得有些不太耐煩,揮揮手讓人帶著肅順上來。

「皇上,江西方面急報……」見了皇上和蘭兒的樣子,肅順有些猶豫地說道,畢竟在這個時候去打擾皇上興緻,似乎有些不太適合。

「說吧,說吧。」放下了手裡的水果,咸豐面色多少有些難看。

「皇上,剛從江西送來的急報,湘軍曾國荃之吉字營進入江西之後,忽然遭到髮匪圍攻,曾國荃和三萬湘軍,全軍覆滅……」

「什麼?你說什麼?」咸豐和蘭兒身子哆嗦了下,蘭兒搶著咸豐話頭問了一句,很快發現不甚妥當,趕緊退後一步由咸豐問話:

「前段時候還在那裡說著曾國荃進入江西之後,戰無不勝,怎麼,這一眨眼的時間,卻弄了一個全軍覆滅出來?」

「奴才心裡也在那裡納悶,弄不明白其中狀況……」

肅順話才說到一半,就看到軍機大臣載垣匆匆進來:「皇上,曾國藩急奏!」

「又是什麼,又是什麼!」

咸豐接過奏摺,才只看了一眼,肅順、載垣和蘭兒就看到咸豐身子晃了一下,接著又見咸豐怒氣沖沖的把奏摺重重扔到地上:

「好,好,張震,張震,你好,你好!」

肅順猶疑著從地上拿起奏摺,草草看了一下,同樣也是面色大變,口氣里充滿了難以置信:

「張震,張震竟然和石達開勾連到了一起,三萬,三萬湘軍和曾國荃居然都死在了這個人的手裡……」

「調集大軍,調集全部軍隊,朕要御駕親征,御駕親征!」咸豐在那暴跳如雷,不顧一切的大喊大叫著道。

「皇上,皇上息怒。」肅順大驚失色,急忙說道:

「張震該殺,不但該殺,而且應當千刀萬剮,此人絕不可留,可要如何剿滅,卻當仔細斟酌。

奴才以為,應當立即拘捕張震留在京城家人,以及嚴密監管周祖培,讓張震即便想要謀反,也會有所顧忌。

此外,再派一個欽差大臣,親自前往江蘇,讓張震立即回京述職,也顯天恩浩蕩,朝廷仁德,或許能讓張震迷途知返樂業未必。

在做這些安排同時,再令曾國藩之湘軍,和春之江南江北大營,秘密集中,在張震謀反之意尚未暴露之前,一舉殲滅……」

「去罷,去罷!」咸豐聽都懶得再聽下去,煩躁的在那走來走去:「朕不管你們怎麼去做,總之把張震抓到朕的面前來也就是了!」

忽然想到一事,說道:

「還有那個莫黑,朕聽說莫黑自從到了京師,把個京師弄的烏煙瘴氣,不成體統,此人乃是張震親信,這次一併捉拿回來!」

肅順和載垣不敢再惹皇上,急忙應著退下……

……

「大人,下官奉大帥之命前來接大人回去。」

看了一眼趕回京師的胡崖山,莫黑並沒有顯得多少驚慌:「這麼快就要接我回去,大帥做好準備了嗎?」

「是的,全部做好準備了,兩江之地已經全部封鎖,只准進,不準出,並且大批新軍已經被增派到了前線……」胡崖山垂著雙手站在那裡,面上還是沒有一點表情:

「同時,大帥已經派石達開親率五千精兵,星夜奔赴雲貴,以取雲貴之地……」

「崖山那,這一天可終究來到了啊。」莫黑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居然一點想走的意思也都沒有:

「咱們在京師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天的到來,可這一天真的到來了,你說我這心裡為什麼偏偏那麼平靜?」

「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是為大丈夫也。」胡崖山也顯得非常平靜,大人什麼時候走,自己也什麼時候走,僅僅如此而已。

莫黑閉上了眼睛,好像在那養神。

等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胡崖山終究有些忍不住了:「大人,現在朝廷只怕已經知道,恐怕朝廷第一個要對付的,除了大帥家人,還有就是大人了……」

「大帥家人安頓好了沒有?」

見胡崖山點了點頭,莫黑淡淡笑了一下:「大帥家人安頓好了,那就什麼都好了,只要朝廷無法以大帥家人為人質,咱們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你先把我的夫人想辦法帶出京城,她的肚子里,有了我的孩子,哎,終究是我莫家後代,將來我就算死了也有人能給我上個墳了……」

此時莫黑妻子鄭柔從裡屋走了出來,立在一邊什麼話都不敢說。

莫黑臉上一點表情也都沒有,甚至沒有多看自己妻子一眼:「你跟著胡大人一切走罷,家裡什麼東西也都不必帶了,一樣也都別帶,立刻離開京城……」

「是的,老爺。」鄭柔的聲音裡帶著哭腔,能夠聽的出在那勉強控制著自己情緒。

「哭什麼,有什麼可以哭的,等你到了江蘇,大帥必然不會虧待於你……」莫黑話里冰冷無情,好像說話對象不是自己妻子,而是一個陌生人一般,接著站了起來,撣了一下衣服,邊往門外走去邊淡淡說道:

「速走,速走,崖山,一切就都拜託你了……」

沒有人能夠看到,這時候的莫黑臉上肌肉抽動了幾下,好像在那竭力控制著自己情緒,莫黑絕不願意讓任何的人看到自己心裡在那想些什麼……

京城裡的抓捕幾乎就在瞬間展開,大隊大隊皇宮侍衛衝上京城街頭,肅順親自在那指揮,抓捕任何一個自己認為可疑的人。

可是當來到抓捕重中之重的張家時候,卻忽然發現這裡已經空無一人,那些原本監視在張家周圍的人,天知道已經去了什麼地方。

肅順慢慢推開了張家的門,昔日繁華富貴的張府,如今空無一人,肅順在那靜靜站著,好像要從這裡讀出一些什麼,過了一會,忽然看到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人,拿著一把掃帚慢慢掃著一地落葉走了出來。

「老人家貴姓啊?」肅順的語氣出奇的緩和。

「免貴姓張,這張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姓張。」張老漢眼裡都沒有抬一下,在他眼裡掃地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

「府里的人呢?」肅順找了一塊乾淨一些的石台上坐了下來。

「走了,走了,前天全都走了,全都走了……」張老漢放下掃帚,也在肅順身邊坐下,掏出一桿旱煙袋「吧嗒吧嗒」抽了起來,過足了煙癮這才說道:

「您說,老太爺他們總不見得就在這裡,等著你們來抓吧?這不,前天晚上就來人把他們接走了,要說你們在那監視著這府里的那些人吧,一個一個的可都和一些廢物似的,又貪錢,又喜歡女人的,莫黑大人派來的人,也沒有多費什麼功夫,可就把他們一一收買了,您還真的崩說哎,老太爺他們可不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出去了……」

肅順嘆了口氣,唉聲嘆氣說道:

「所以說那,這大清朝廷的根子可都爛了,上行下效,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才,主子在那貪錢,奴才可不也就學著主子樣子,我看再這樣下去那,咱這朝廷可就真的亡了……」

「大人,您和我這做下人的說這些話,那可有些不太合適了吧,按理說您得對皇上去說這些話啊。」張老漢頭也不抬,悶聲悶氣地說道。

「有些時候,我這些話和皇上說不出那,皇上聽了非得砍了我的腦袋不可,所以這些話那還只能和你們這些人說……」肅順一臉無奈:「可是,為什麼張家的人全都走了,可就你沒有走?」

「老了,老了,走不動了啊,我從小就在張家,除了京城,哪也沒有去過,要是你讓我離開這裡,我怕我會死在外面那,不走了,不走了,死也死在自己家裡,您說是不,大人?」

「忠僕,忠僕!」肅順站了起來,口中讚歎不迭:「若我大清朝廷上上下下人人都能像一般,這大清可何愁天下不能太平?我不殺你,不殺你,我要是殺了你這樣的忠僕,只怕天下人都會嘲笑我啊……」

肅順慢慢朝外走了出去,背影有些蕭索。

張老漢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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