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81章 漕幫

張震聽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過了一會問道:

「難道這些人真的無法無天到了這個地步,不過是些小小七品官員,再加上一些江湖上的地痞流氓等等而已,居然敢動軍糧腦筋?」

胡雪岩苦笑了一下,說道:「大帥,豈只是軍糧而已,和您打個大逆不道的比方吧,比如說現在皇宮裡眼看沒有糧食了,皇上皇后眼看著就要餓肚子了,正有一船能救皇上命的大米要緊急送往京城,可只要露過他們的一畝三分地,這些人連皇上吃的米都一樣敢按照慣例讓船留下銀子,不然可就甭想從那經過了!」

張震勃然大怒,拍著案幾站了起來:

「這些人簡直全部可殺,這是軍糧,居然在太歲頭上動土,不過是些小小縣令,不過是些為非作歹的江湖流氓而已,難道真的不怕被殺頭嗎?」

「大帥千萬不可小看這些縣官漕幫的人,大帥雖然貴為朝廷一品大員,手裡握著重兵,可要想動他們卻是千難萬難!」胡雪岩面上露出憂色,嘆息一聲說道:

「大帥,這些縣官早當地經營已久,有的甚至就是當地人,和當地牽扯甚多,根深蒂固,而每每有人高升,接任者不是上一任的親信,就是同宗兄弟好友,因此勢力也就越來越大,而這些勒索來的財物,和當地士紳商人也有莫大關係,你動了縣官,就等於動到了當地地方利益,這些人豈有不抱成團和你一起斗的道理?

這些人每年孝敬給朝廷里那些靠山的銀子,只怕大帥幾年的俸祿加起來都沒有他們一半多,大帥要是真的動了他們,只怕到了第二天朝廷里彈劾您的摺子就會雪花一番飛到皇上手中,大帥千萬三思。況且大帥真的什麼都不管不顧,可是大帥治下有多少府縣?大帥能夠抓得了多少這樣的貪官?大帥又能夠有多少精力來整頓每個地方?」

張震沉默在了那裡,這些朝廷當真是連根都已經爛掉了。

可是胡雪岩說的一點也都沒錯,這些人之所以有恃無恐,只因為他們早就算準了沒有人敢動,能動他們。

可是,難道真的就任憑他們在自己的地盤上胡作非為?軍糧尚且敢于勒索,這些人將來還有什麼事情不敢做的?

武力驅散當然可行,可是船一旦到了他們地頭,沒有這些人的協助,甚至不用協助,只要這些人袖手旁觀的話,那船根本寸步難行。

本以為當上了兩江總督就大權在握了,可是以目前這個朝廷,以目前這樣的官場風氣,就連一個小小縣令自己也未必能夠說動就動的了。

可是無論如何一定要想出一個辦法來解決,否則將來只會越拖越亂。

「至於那些漕幫的人,那就更加了不得了。」胡雪岩苦笑了一聲,搖著頭說道:「不知大人聽說過這麼一句話沒有,『漕幫一怒京城動』。

漕幫要是生起氣來,只怕真的連京城都會為之震動。漕運全靠漕幫,漕幫人多,船多,勢力廣闊,聲勢浩大,一旦漕幫不動,各省百姓的吃暍,各省的年糧,軍餉,馬上就會不繼;所以,各地宮府,甚至漕運總督,就連朝廷皇上,都不敢輕看漕幫,無不讓漕幫三分。漕幫若是撂下挑子不幹了,只怕當時就會引起天下大亂。

漕幫勢力大到什麼樣子?計有一百二十八幫半幫頭,船九千九百九十九隻半,號稱十萬弟子,可是在光墉看來這十萬之數只多不少!山東、江蘇、安徽、浙江、河南、江西,到處都有他們的龐大勢力存在,幾近大半天下矣!甚至民間都有傳說,當年乾隆爺都是漕幫弟子,這話說來雖然荒謬,但漕幫勢力影響可想而知!」

「好,好!」張震忽然大笑幾聲,可是笑聲之中卻聽不出一點喜悅意思:

「看來本帥應該親自去漕幫道謝,感謝他們一直沒有動本帥的船啊。眼下髮匪做亂,若是再來個擁有十萬幫眾的漕幫作亂,嘿嘿,別說我這小小總督,就連京城也都不保!」

以前自己也曾經聽說過很多漕幫故事,不過都是一些經過渲染誇大而已,自己也沒有怎麼當一回事情,原先心裡想著不過是一有官府背景的幫會組織而已!

可是現在一聽,其影響豈止只局限於幫會而已?

張震慢慢坐了下來,神色間的憤怒忽然消失得無影無蹤:「雪岩,你再給我說說,說的越仔細越好,本帥愛聽這個。」

胡雪岩悄悄看了一眼大帥,發現大帥剛才還義憤填膺,恨不得能立刻置漕幫於死地,可是只這一轉眼間卻好像個沒事人一般:

「大帥,就拿咱們這的漕幫來說。漕幫以在江蘇二十一幫以內的『江淮四』為首,江淮四頭幫在無錫兌糧。平常打八卦旗,初一十五打杏黃旗;進京打黃色龍旗,出京打淡黃色鳳旗。金頂金絲盤龍桑枝雀桿,上紅下黑,三道紫金箍,清門錫壺頂,陰陽紫金所,如意頭子,劉海戲金錢,雙披紅花,頂四飄帶……」

張震聽的一頭霧水,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搞的真和一個黑社會組織一樣,可是對漕幫深為熟悉的胡雪岩下面的話卻引起了張震注意:

「漕幫的家法棍為盤龍棍,板面繪龍,龍口內書『欽賜』二字,下書『護法盤龍棍』五字,背面亦書八字,下面又有『上諭,時在乾隆卅年季春』字樣……」

「欽賜龍棍,好大的排場啊!」張震冷笑幾聲,又聽胡雪岩繼續說了下去:

「江淮四的大當家的叫潘明起,常住無錫常州等地,在江湖之上交遊廣闊,人稱『虎爺』,大帥若想拉攏漕幫,非得先從這人身上下手不可!」

「拉攏?拉攏!」張震收起笑臉,露出騰騰殺氣:「這些個江湖上的地痞流氓,無非就是一些欺男霸女,偶爾做些好事,卻成天打個替天行道的旗子招搖撞騙的角色而已!既然我當上了這個兩江總督,就絕對不會再讓這些人繼續為非作歹下去,否則這樣隱患一日不除,遲早都會引來災禍,本帥絕對不會容忍這樣事情繼續!」

說著稍稍停頓一會,面色和緩不少:

「雪岩,可是眼下江西地方急需軍糧,片刻不能耽誤,這樣,過去什麼規矩,咱們這次依舊,你帶足了銀兩,該交納多少就交納多少,咱們這口氣先忍了。非得要忍,你要是沿途見到了那些人,還要對他們說本帥存心結交他們等等之類。至於那些縣令之類的,也暫時還是按照他們制定的那些規矩去做,嘿嘿,一個總督對一個縣令說好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不知道為什麼胡雪岩卻忽然打了一個哆嗦,剛才就在不經意間,胡雪岩非常清楚地看到,一縷殺機從大帥的眼中一抹而過。

「還有你,你也是這樣!」張震指了一下李汐瑜,冷冷說道:「這次由你負責押運,遇到了什麼生氣的事情都要忍耐下來,本帥都忍了,你也一樣要忍!」

李汐瑜心有不甘,但還是用力點了點頭。

自己在戰場之上尚且往來縱橫,誰也不怕,刀槍箭雨里都過來了,可現在卻得對一些地痞流氓陪著小心。

「去吧,明日就裝船啟程,江西那裡很快就要缺糧了,這才是眼下最需要解決的頭等大事!」

張震站起背負雙手,慢慢走到院子里看上天上說道。

也就是從這一刻開始,張震心裡已經決定了一個想法,一定要把自己治下的這些毒瘤徹底的給解決了,否則兩江就沒有太平的時候。

戰場,未必就一定是在正面……

……

「大龍頭,剛從蘇州得到的消息!」

潘明起躺在床上過足了鴉片癮,這才懶懶地看了手下一眼:「說吧,這麼慌裡慌張的做什麼?」

「大龍頭,聽說那個兩江總督張震,查沒了蘇州譚伯的兩萬石大米,眼下正在裝船,聽說這是一批軍糧,正在準備開運江西!」

潘明起放下了煙槍,讓邊上侍侯著的六夫人先行出去:

「這個老譚那,總是把錢看的比什麼都重要,那批大米以前老譚和我說過,我早就勸他能夠脫手的時候儘早脫手,現在可好了吧,落得個人財兩空。

張震,張震,我也聽說過這個人,年紀不大,很能打仗,那些髮匪都以『張屠夫』稱呼,這兩年官升得很快啊,居然已經坐到兩江總督的位置上去了。

對了,張震這次啟用這批軍糧,有沒有通知過咱們在蘇州的兄弟?他雖然是制憲大人,可咱們漕幫的規矩,想來也應該聽人說過?」

「倒是支會過了,具體負責押運的是個叫胡雪岩的年輕人,這人年紀不大,可是非常懂規矩。」

「懂得規矩就好,張震是堂堂兩江總督,可咱們漕幫兄弟也要吃飯,總不能因為對方是個兩江總督就讓我漕幫十萬兄弟壞了規矩吧?」

潘明起拿出茶碗漱了下口,然後吐了出來,拿過絹頭擦了一下,慢悠悠地說道:

「他們既然守了規矩,咱們可也不能為難,再怎麼說起來,張震也是總督,告訴咱們沿途的那些兄弟,這次只是象徵性的做上些門面功夫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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