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7章 漢臣和滿人

肅順似乎已經胸有成竹,不慌不忙說道:

「張震既然想要這個兩江總督,那就給他。張震得到這個位置,當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不會再有其它什麼想法,只會盡心儘力為朝廷效忠。張震再有千般不是,但其手下百戰軍乃是朝廷最精銳之師,要想剿滅髮匪,非得靠著張震不可,先用,而後再制,乃是朝廷用人不二法門,這是奴才的第一點看法。

同時皇上可以給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下道密令,在應付髮匪同時,嚴密監視張震,一旦其有任何不軌舉動,則立即分兵包圍。

爾後大力扶持湘軍,無論湘軍與髮匪作戰是勝是敗,皇上總想著不斷嘉勉就是,曾國藩感念皇上恩情,豈有不儘力為朝廷辦事的道理?奴才看來這滿朝文武之中能夠對付張震的也就只有一個曾國藩了。而且曾國藩在與張震對決之中,每每落於下風,奴才以為曾國藩一旦得到皇上全力支持,必然會感激淋漓!

張震既然得到兩江總督位置,皇上可以親自下道聖諭,命令其於六個月內克複金陵,若是能夠做到,過段時候隨便找個機會把他調來京師,弄個尚書、學士的賞賜於其,只要張震一來京師自然便回失去威風。

若是在六個月內無法克複金陵,到時皇上自然可以堂而皇之的罷免張震,就算張震的軍中民間再有威望,那個時候還有誰敢說朝廷半點是非?

最後就是必須嚴密控制住張震在京家人,不許其離開京城半步。張震若在前方心有顧忌,當也不敢再有二心也!」

咸豐一邊聽著,一邊面上大是不甘:「此計雖然可行,終究還是便宜了張震那個狗頭!不過眼下朝廷正當用人之機,也是沒有奈何的事情。肅順,就暫時按著你說的去辦吧。」

咸豐就是這樣的人,心情永遠都那樣喜怒不定,喜歡一個大臣的時候要什麼給什麼,可一旦對一個大臣厭煩恨不得當場就把其仗斃面前。

怡良如此,張震也是同樣如此。

「跪安吧,朕有些乏了。」咸豐無精打採的站了起來,隨口說了一句。

轉回到了後宮,一點精神也都打不起來。

「皇上,懿嬪來了。」

「哦,讓她進來罷。」咸豐嘆息一聲,稍稍有了一些精神。

這是前兩年進宮的,賜號蘭貴人,後改改封「懿嬪」,葉赫部的葉赫那拉蘭兒。

「蘭兒,把朕的『紫霞膏』拿來。」咸豐顯得有氣無力,打了兩個哈欠說道。

蘭兒張了張嘴,似乎想要勸諫,可終究又把話給咽了回去,眼下皇上雖然對自己寵愛,可一旦惹惱了這位天子,只怕當即就會遭來橫禍。

所謂「紫霞膏」,其實就是鴉片。咸豐皇帝剛登基的時候,就讓人弄來鴉片說要嘗嘗,並說以皇上的身份不可能擺脫不了鴉片,結果這一試之下就再也沒有丟下過。

過足了煙癮,咸豐放下煙槍,長長嘆息一聲,又恢複了那副憂國憂民的樣子:「蘭兒,朕自從當上這個皇帝以來,當真一天也都沒有省心過,朕自問哪一日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就生怕有什麼閃失,對不起祖宗啊。可眼下社稷敗壞,外有髮匪作亂,內有這些朝廷命官一個個不光不知道為朝廷分憂難解,反而還在變著法子要挾著朕……」

「陛下說的是?」蘭兒小心翼翼地問道。

咸豐臉上怒氣重新冒了出來,惡狠狠地說道:「朕說的又還能有誰?一個是兩江總督怡良,不思忠君報國,只知私斂錢財,縱子行兇,還有一個就是江蘇巡撫張震!」

蘭兒吃了一驚:

「張震?聽說這人很能打仗,而且是個出了名的老實人,皇上還多次嘉獎過其,怎麼,怎麼現在皇上對張震好像很不開心的樣子?」

「老實人?老實人?」咸豐哈哈笑了兩聲,也不知道是對張震譏諷還是對自己譏諷:「連著朕在內所有的人都被張震騙了,這人要是老實人的話天下再也沒有一個奸臣了!」

咸豐對蘭兒甚為信任,把事情的前因後果仔細說了一遍。蘭兒越聽眉頭越是緊鎖,等到咸豐說完面露憂色:

「那些漢人終究總是靠不住的,要用還是得用咱們自己家裡的人。這些漢人手裡一有了點權,一個個都飛揚跋扈的,哪裡還把朝廷看在眼裡,所有說來說去還是咱們滿人靠的住。」

「滿人,現在還有會打仗的滿人嗎?」說到這個咸豐心裡來氣,鼻子里冷冷哼了一聲:「當初長毛才起作亂,朕用的就是那些滿人。可是這些滿人都不爭氣,一個接著一個敗在了長毛的手裡,你讓朕怎麼能夠依靠他們?你讓朕怎麼能夠信任他們?後來聽了朝廷里那些大臣的話重用漢臣,卻又偏偏落得一個這樣樣的結局……」

「皇上,息怒。」蘭兒輕啟朱唇,柔聲說道:「自從入關以來,八旗兵的戰鬥力的確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要想剿滅髮匪,臣妾以為還得要靠著那些漢人。漢人可用,但卻不可深用,漢人可以領兵,但卻必須時時刻刻監視,否則一個處置不當,只怕就會引起聚變。眼下前線剿滅髮匪主力皆是漢臣,若張震曾國藩之流。

這些人都需要防著看著,一刻也都不能鬆了警惕。而臣妾以為若要漢人不敢對朝廷產生二心,還必須啟用一位滿人大臣來節制全軍。」

咸豐看了蘭兒一眼,問道:「朕原也想過,可思來想去卻實在沒有可靠人選。」

「何不啟用恭親王奕?」蘭兒忽然說道。

「奕?」咸豐愣了一下。

奕雖然貴為親王,但在朝野之中地位並不如何重要,奕本是道光帝第六子,咸豐帝同父異母兄弟。

幼年師從卓秉恬、賈楨,聰明好學。道光帝立儲時,曾在四子奕詝和六子奕之間如何抉擇而猶豫不決。但於道光二十六年下定決心由皇四子繼位寫下遺詔,並於道光二十九年下令在妃園寢內為恭王之母靜貴妃修墓親令靜貴妃死後必須葬於妃園寢不得更改,變相暗示恭王爭儲失敗。道光三十年以宣宗遺詔公布封「皇六子奕訢為親王,皇四子奕詝立為皇太子。」

蘭兒俯到咸豐耳邊,低低說著什麼,咸豐忽爾皺眉,忽爾點頭,過了一會長長嘆息一聲,拉這蘭兒的手說道:

「朕觀滿朝文武,皆不如你一個女流之輩!」

說著對著外面叫道:「宣恭親王奕覲見!」

等了半個時辰,奕匆匆進來,面上帶著一些驚恐,這些時候召見自己不知是福是禍。

咸豐也顯得非常客氣,讓奕在一旁坐了下來,也不隱瞞什麼,把最近發生在江蘇的事情說了一遍:

「奕,你以為朕當如何處置?」

「皇上,怡良和張震都該殺!」奕義憤填膺,聲音也都大了起來:「若是皇上信得過臣,臣願親提三尺青鋒去拿了這兩個狗才的人頭!」

「恭親王忠心為朕,朕心甚慰!」咸豐微微笑著,嘉勉幾句,順手從案几旁拿了一本書來,遞給了奕:

「這是咱們以前在上書房讀書時共同研製的槍法『棣華協力』和刀法『寶鍔宣威』合編,朕親自作了一個序,你作跋吧。咱們分雖君臣,情原一體,惟期交勸交,莫負深恩,今日之協力非昔日之協力也。」

接過了這一本書,奕渾身顫抖,若不是在那強行控制,只怕眼淚都要流了出來。

咸豐話里的意思是在那強調過去的協力是兄弟間的協力,而今天的協力,變成君臣協力,是要讓奕一心協助他、扶保他。

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泣不成聲:

「聖意諄諄親愛與箴規兼至。臣蒙皇上友誼之篤,期望之殷,回憶向歲槍法刀法,幸得隨大聖人及時講肄,常聆訓言,而神武之莫能名,非臣所窺之萬一也!」

「來人,把先帝恩賜的白虹刀拿來!」咸豐大聲說著,等到白虹刀拿到,咸豐愛不釋手地看了會,接著大聲說道:

「奕,這把先帝寶刀朕今日就賞賜給了你!」

奕簡直不知所措,接到寶刀根本不知如何是好。可偏偏這還不算完,又聽咸豐說道:「著賞恭親王奕,軍機大臣上行走!」

這一句話只讓奕磕頭不止,連稱不敢。

按照祖制,親王和皇子是不得任軍機大臣的。軍機處是雍正因西北用兵而特設的,其職權凌駕於內閣、部院之上,既是宰輔機關,又是國家政務之總匯,該機構對軍國大計,罔不總攬。其職權有:代皇帝擬旨、提出國家施政大計、提出國防謀略、審理皇帝交辦的重案、參與高官任免和獎懲見。

雍正朝始,即不許親王、皇子入軍機,以防宗藩勢力過大,削弱皇室。後有成親王永瑆受命入軍機之事,因與定製不符,嘉慶帝諭令其退出。

如今咸豐讓皇六弟奕以親王身份入軍機處,是明顯違背祖制的,也因此奕聽在耳中,這才驚駭莫名。

「眼下,咱們可也顧不得什麼祖制了,看看,朝廷都亂成了這個樣子,若是咱們在繼續在那死守著什麼祖制,只怕亡國之禍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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